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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兩成。」近衛恭敬答道。

  「一粒米——」齊鉞雙拳緊攥,骨節咔嚓作響,「都不該教他們帶走!」

  「哐」的一聲他一拳砸向身邊小案,茶盞傾覆,「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夫人或許不明始末,但是你們,都忘了裴城之難了嗎!」

  北境氣候苦寒,大地貧瘠,並不適合耕作生活,是以境外的北夷人也是遊牧為生。

  因而北境地界內,多數的村落都是如康柏或是荊望的家鄉那般少量人口聚集的小型村鎮聚落,而聚集數萬人,當得上一個「城」字的只有兩座,便分別是丹城與裴城。

  而這兩座城的建立,各有意義。

  丹城背靠尼勒布斯湖,意為眼淚;本就是北境之地難得的一片水草豐美之地。

  因為處在隗明與北夷人領地接壤之處,在雙方和平的幾十年間,因其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兩族互市通商的需求逐漸興起壯大。

  每到春夏,尼勒布斯湖邊會開滿一種鮮紅的野花,當地的百姓喜歡採摘這種明艷的色彩和進泥漿里建屋塗牆,久而久之整個丹城都洋溢在一片熱烈的赤紅中,故而得名。

  而裴城的歷史和意義則要比丹城更加悠長得多。

  裴城是隗明王朝建立之初設立的北境首府,也是當年齊家先祖世代駐守北境的地方。

  只是近百年來北夷人不斷侵擾隗明邊境,是以北境軍的駐地也多次往兩族交界處前移。

  裴城雖是失了往日的風光,但卻仍舊是隗明王朝統治北境的政治核心,即便後來在規模和人口上都已經不能與丹城相媲美,卻依然是整個北境的重鎮要地。

  這些內容對於熟讀史書的林詩懿來講自然是耳熟能詳,但十四年前齊重北兵敗、十二城淪陷中的裴城慘案卻被整個朝廷抹煞在了北境獵獵的風沙塵土之下。

  關於北夷人奪城後種種殘酷暴行和高壓統治可以從死裡逃生的百姓口中窺得一二,但唯獨裴城淪陷後的景況起初並無人知曉。

  因為鮮有人能逃離裴城。

  據親歷過裴城一役的倖存兵士回憶,只知道城內大量的百姓被關押,無分平民或官員,青壯年勞動力都被聚集起來在裴城西北角挖土動工,似乎是一個宏大的工程。

  在此之後,便再沒有人知曉裴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齊鉞帶兵收復裴城,那裡已然是一座人間煉獄。

  裴城西北角那個巨大的深坑齊鉞帶人清理了足有月余,填滿深坑的是一具具累累的白骨。

  殘肢斷骸已經無法釐清,齊鉞帶人清理了月余也無法整理出一個具體的數字。

  只是參與清理的人都知道,裴城常駐軍民五萬有餘,除了部分隨軍撤退的兵將,少量早期逃出城去的百姓,大多都葬在了那個他們親手挖就的深坑裡。

  林詩懿聽到這裡,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腦中一陣暈眩,她生生後退兩步,險些跌倒在地。

  齊鉞見狀連忙伸手將人扶了,引到椅邊坐下,眼神示意左右親衛趕緊奉上了些許乾糧。

  在場的近衛哪一個不是踏著屍山血海走過來的,可到了這個份上,還是個個都紅了眼眶。

  林詩懿捧著棒子麵餅的手還在不住地顫抖。

  野蔓有情縈戰骨,殘陽何意照空城。從誰細向蒼蒼問,爭遣蚩尤作五兵。

  原來那一倉毒米是齊重北戎馬一生的死後哀榮,更是裴城五萬白骨遲來了十幾年的一個交代。

  林詩懿看向齊鉞,氤氳一片的羽睫下是哀痛,是悲憫,是難以置信,也是星星點點的不易察覺的歉疚。

  上一世她愛齊鉞愛得熾烈,這一世她恨齊鉞也恨得坦然。

  可兩世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對齊鉞有這樣複雜的情緒。

  「所以——」她顫聲道:「你一定要守住那一倉毒米?」

  齊鉞先是點頭,卻又搖頭,抬起來想為林詩懿拭淚的手終於還是縮了回去,「我要守的是丹城八萬人的性命。」

  決不能再重蹈當日裴城之難的悲劇。

  比起丹城,裴城更加深入隗明腹地,遠離北夷人的領地。

  補給線過於深長,從來都是兵家大忌。

  而且裴城沒有如尼勒布斯那樣受上天眷顧的的水源滋養,四周土地貧瘠,無法通過耕種實現自給自足。

  霸占裴城的存糧的同時,如果不殺光裴城多餘的需要吃飯的嘴,即使裴城軍民不因為國讎家恨而起身反抗,也早晚迫於饑荒生存而背水一戰。

  這是北夷人的以戰養戰,也是他們的永絕後患。

  這樣的細節而具體的信息,就算是林懷濟也未必能得到手,是以即便活了兩世,林詩懿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些。

  但比起這些,更讓她懸心的是——

  「所以,你剛才的意思是,丹城八萬百姓現下無虞?」

  齊鉞默了片刻,只答了兩個字:「也許。」

  雖然之前的慘案只發生在了人口數量相對龐大的裴城,但北夷人對治下的每一座被侵占的城鎮都極為嚴苛殘暴。

  丹城內的探子已經有數月沒有能給齊鉞傳回任何消息。

  之前北夷人退守丹城正值秋季,為防十多年前的裴城之難再現,齊鉞曾一度準備不計代價,展開猛攻。

  可戰前派出的探子卻帶回了不同的消息。

  這一次的北夷人雖仍是嚴苛管制,卻沒有將人盡數收監;而是家家戶戶抓了壯丁,男人緊鑼密鼓地加緊秋收,女人晝夜不寐地趕製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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