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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能給我其他信息嗎?比如手機號,通話記錄,住址,什麼都可以……他昏過去了你們應該搜過他身吧?錢包證件名片總得有一樣吧?……”

  警察抱歉地擺手,“對不起女士,你不是受害人直系親屬,這類信息我們不能提供。”

  朵拉急得嗓子打顫,“他是我男朋友!已經失蹤七年了,我一直在找他!我可以給你看我們倆的合影……”

  “不用了女士。”警察同情地看著她,“我相信你。他的手機屏保是你。”

  六年前,王嘉偉也是這麼說的。

  眼淚一下子衝出眼底,顧不上自己身處人來人往的警察局,朵拉垂首掩面,失聲低泣。就像她還深愛他一樣,這麼多年了,他依然沒有放棄那份深藏在心的念念不忘。他們明明這樣相愛,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同一個街區,明明只有擦肩而過的距離,卻還是無法觸及彼此。

  進來出去辦事的警員和群眾,多少都會瞥一眼這個在接待室門口坐了一上午的女人。她眼眶紅腫,神情憔悴,端坐的姿態卻無比篤定,一副誓要把警局地板坐穿的架勢。

  警察無奈,把她叫回接待室,“他的手機號碼是國外的,且沒有漫遊,在國內無法接通,我們也沒辦法登記。他使用的證件是中國護照,查不到在中國的暫住信息,但上面有埃及的工作簽證。我能告訴你的就這麼多,祝你好運。”

  一點聊勝於無的信息,讓她七年的尋找,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方向——朵拉幾乎要跪謝這個讓她當了足足四個鐘頭壁花的警察。

  這麼多年毫無音訊,她也猜測過阿藍不在中國,只是完全沒想到他會落腳到地球的另一面去。埃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近億人口,她要上哪裡去尋找……

  “紅海南線的峭壁潛很好玩,尤其適合冬天,可以看到壯觀的錘頭鯊群。”

  “紅海海底真的比東南亞有意思,除了錘頭鯊、長尾鯊、灰礁鯊、遠洋白鰭鯊,還有好幾千年的沉船可以看。”

  “CCTV9說的。”

  ……

  朵拉心頭驟緊,阿藍走得再遠,不會離開海邊,潛水是他的立身之本;紅海潛水有三條線,南線的BDE是看錘頭鯊、長尾鯊和魚群最好的地點,阿藍也不是在什麼CCTV9看過,他根本就是去過……在他還是叨叨的時候……

  羊城的八月熱浪滾滾,朵拉走在正午最灼燙的陽光下,含淚微笑,渾然不覺。

  九月底,朵拉揣著長長的潛店名單踏上了尼羅河與紅海之間這片狹長而美麗的土地。BDE沿線分布著無數潛店,但大部分船隻都從Ghalib港出發,朵拉便在港口附近住下來,一間潛店一間潛店地打聽。這裡的中國人不多,當地船長們一聽她要找一個這麼這麼高這麼這麼重這麼這麼個樣子的中國男人,連名字都沒聽清便搖頭或點頭,搖頭自然是沒見過,點頭的則往往把她帶到一個相貌英俊的陌生東亞男人面前。朵拉問了整整三天,沒有阿藍的消息,倒是把常住Ghalib的黃種帥哥給瞧了個遍。

  假期轉眼過半,朵拉只能按計劃北上Hurghada,這裡的潛店要少一些,來享受海濱風光的遊客卻更多。朵拉心事重重地走過陽傘林立,躺椅遍地的沙灘,充耳不聞一路上紅白黑各色男人的口哨和搭訕。Hurghada還找不到的話,就只能南下去St. John’s Reef,再沒有就只能寄希望於北線和深南線了。可是她並沒有那麼多假期,到寒假再來,便是紅海的潛水淡季,阿藍很有可能離開,好容易抓住的一線希望,難道就在這裡眼睜睜看它斷掉……

  “東有黃河一條龍,西有賀蘭山寶一疙……”

  朵拉耳朵一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六盤山下牛羊肥呀,富饒花兒開……”

  怎麼可能有人在紅海邊上唱山歌?……

  “哎喲哎嗨喲索……沙棗子開花喲香天下……”

  沒錯,是爸爸教給她,她又教給叨叨的寧夏山歌。

  “塞上江南哎好寧夏……”

  朵拉拔腳向遠處的椰棗樹跑去,在那個阿拉伯少年即將跨上自行車的瞬間上氣不接下氣地拽住他,“誰,誰教你唱的?!”

  ☆、思念

  Shadi把朵拉帶到一家叫OrangeStar的船宿公司樓上。

  “這是藍的房間,他在Nahda有個房子,但是很少過去住,平時就在這裡。他和Farid上周一帶團出去了,明天一早回來。你可以在這裡住一晚。不過不要亂跑。”

  朵拉盡力掩飾自己的忐忑,“請不要告訴他有人來找他。”

  膚色黝黑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當然,我還會讓我老爸也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Shadi的老爸是OrangeStar的老闆。

  朵拉謝過他,又看了一眼Shadi放在自己手上的備用鑰匙,“恕我直言,你平時也這樣隨便把他的房間交給別人嗎……”

  “當然不。”Shadi神秘地眨眼,“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關上門,朵拉細細打量這間不過八平米的小屋,一床,一桌,一椅,一櫃,一排書架,一盞吊燈,如此而已,和阿藍在海洋館後巷、海大旁邊的兩個住處一般簡單,就連那座地球儀,也以同樣的姿態站在桌角——她的家,奶奶家,達達島,三個圓圈被藍色白板筆畫過了一遍又一遍,顏色一如從前鮮艷,唯有鐵架上生出的斑駁鏽跡提醒著她,時光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

  書架上擺著兩層書,上一層很駁雜,地理人文政治經濟,有英文有中文,甚至還有一本阿拉伯文的詩集。下一層分成兩半,用一本厚厚的阿英詞典隔著,左邊是潛水相關的專業書籍,右邊——竟然無比眼熟——全是她這些年主持或參與編寫的海洋生物學著作……

  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生出淡淡的酸澀。

  再勤快的單身漢,屋子也不會太整齊,朵拉把胡亂搭在椅背和床角的衣服疊好掛好,雜物一一擺放歸位,然後靠在床頭,伸手抱了被子,整張臉都埋進去,呼吸著長絨棉裡輕微的蓮花香氣。

  這是埃及最有名也最常見的蓮花香精,和記憶中阿藍身上的氣息不太一樣,有一點陌生,但是她很安心。

  朵拉躺下來,手剛插到枕頭下,指尖便觸到個硬實的東西,抽出來一看,居然是本十六開的大相冊。

  她看到了自己和阿藍的合影,籃球場上的,圖書館前的,海洋館裡的,潛協船上的,還有銀巴古道,羊皮筏子,賀蘭金頂,朵家的葡萄園……照片裡的他們從一本正經並肩而立的朋友,一張一張變成了耳廝鬢磨相依相偎的戀人,這些照片也存在她的電腦里,輾轉難眠時,她也會打開來,痴痴凝視,直到天明。

  她看到了自己和答辯委員會所有老師的合影,學位授予儀式上校長給她撥流蘇的瞬間,混在大群博士畢業生中一起往空中扔帽子的定格,有的照片她自己都沒存,反正生物所網站上有,老師同學們的微博里有,她隨時都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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