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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棄了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把她最好的時間,留給了別人。

  回到海大的第三天,阿藍說去上海考AOW,從此杳無音訊。

  他給朵拉發了一條簡訊,說有東西放在海洋館的某某號儲物櫃裡,鑰匙則托海大家屬院的門衛老頭兒代轉。朵拉疑惑地取了鑰匙開柜子,柜子里只有他們的賀蘭石,和他的一封親筆信。

  “拉拉,抱歉用這樣的方式和你告別。我沒有勇氣當面告訴你真相,正如我沒有勇氣像奶奶和姑姑期望的那樣,承擔起和你共度一生的責任。脫去鯨皮化身為人,只是暫時的效果,海巫婆從沒有答應給我完整的人身,我不得不回到海里去了。不要難過,不要找我,我會好好的,繼續做一條自由自在的藍鯨,你也要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不枉我們一起度過的這段時間。拉拉,我會永遠記得你,永遠愛你,珍重。阿藍。”

  朵拉蹲在地上,哭成了海洋館裡最悽慘的風景。

  所有的遲疑,逃避,最歡樂最開懷時也不曾完全消除的那一分憂鬱,統統都有了解釋。他說她不會想要跟一個半人半獸的妖怪在一起,她還嗤之以鼻,不過是一雙情緒失控時會變得有點與眾不同的手,有什麼大不了……

  原來他真的終究是一條鯨,不是一個人。

  可他為什麼要上岸,為什麼要找到她……海巫婆那麼吝嗇,求一個鯨群能聽到的頻率,遠比求一副人身要容易。他為什麼不乾脆換一個聲音,從此可以和同類交流,從此沒有人類也不會孤獨,他會是最正常最自然的一條藍鯨,他可以不要人的身體,可以不上岸,可以不找她,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在海和陸的世界裡各自精彩,再無交集。

  一帆風順波瀾不驚的前路,他卻還是轉身,選擇了相逢,相認,相愛,相離。

  命運畫了這樣大的一個圓,最後回到了原點。

  只是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他在她生命里留下的何止是刻骨銘心的印記。他是叨叨,也是阿藍,整整十一年的記憶,起初是他,結尾是他。他說人沒有給檸檬鯊選擇,他又何嘗給過她選擇,席捲而來的傷痛絕望就像十三歲時那場滅頂的船難,一夜之間,山河變色,可是那時候她還有叨叨,此刻的她只剩下自己。

  安琪氣急敗壞地來找她,說阿藍一句不再考慮拍戲就推掉了所有片方約見,手機不接簡訊不回到底搞什麼飛機。朵拉青白著一張臉帶她去海洋世界,帶她去他在海大附近的新住處,工作已經辭了,房子已經退了,這座城市突然失去了他的全部氣息。安琪似有所悟,不敢再追問,朵拉也不說話,只站在被房東清理得一乾二淨的空房間裡呆若泥塑。其實提點幾句,安琪自己也能確認事實,帶她巡迴一圈,大概只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倔強和僥倖。

  然而她並沒有這個運氣。阿藍從來都那麼認真,那麼仔細,一切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漏不失,他說要走,就真的走得堅壁清野乾乾淨淨,那個承諾永遠愛她的男人,以無比殘酷無比決絕的方式斬斷了和她的一切聯繫,只留下一塊賀蘭石,依稀證明著他們之間,還有過一場初生就夭折的愛情。

  剛剛開學的那段日子,朵拉活似一具行屍走肉,江軒毒舌她失個戀竟去了四分之三條命。然而看著她一天天迅速枯萎下去,江軒才意識到自己的玩笑話可能是真的。他動用了江家所有的社會關係尋找阿藍下落,可阿藍原本就是這城市意外的闖入者,無根無基身如飄萍,離開就像蒸發,江軒想盡一切辦法都毫無所獲。一籌莫展的江軒只能回過來安慰朵拉,“天涯何處無芳糙,不就是長得帥點嘛,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朵拉木著臉吃飯,木著臉上課,木著臉做實驗,對一切安慰都充耳不聞。

  “不要這樣嘛,你們滿打滿算認識四個月,確定關係才幾天!感情基礎有幾厘米深啊,值得你這樣?”

  朵拉給他一個憐憫的微笑——雖然並不知道到底是憐憫他還是憐憫自己,“我和阿藍的事,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在確定再也找不回阿藍的兩個星期之後,她終於往上揚了揚嘴角,儘管這笑容慘澹得比哭還難看,但她到底是笑了。她離開了叨叨一次,阿藍也離開她一次,很好,很公平,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她勒令自己封存一切和那條藍鯨有關的回憶,就像十年前離開達達島回到大陸一樣,日子還要繼續,生活還要向前,她必須若無其事地活下去。

  朵拉不再去海洋館,也不去海底世界,梅子傷愈回來上班,給她打電話說怎麼好久沒見你來。朵拉知道她這通電話的用意,索性四兩撥千斤地回答,“我們分手了,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只有對奶奶和姑姑,她實在沒辦法剛答應了要相親相愛好好過,轉頭就公布分手。她只能強忍著傷心和愧疚,假裝阿藍很忙,他們很好,等有了假期他們一定再回去。

  等到下一次不得不回寧夏的時候,她應該能粉飾好太平,在關心她的長輩面前把這一頁輕輕揭過了吧……

  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年後的暑假,登上去往銀川班機的前一天,江軒帶給她一個消息——不久前三亞舉行的潛水大獎賽上,有一個選手非常可疑。

  作者有話要說:  噫,都寫成這樣了,你們不留個言麼嚶嚶嚶……

  ☆、紅塵

  這個名叫王嘉偉的潛水高人在自由潛的所有五個項目——攀繩下潛、恆重有蹼、恆重無蹼、可變配重和無限制潛水中,獲得了兩項第一,三項第二。獲得第一的項目離國家紀錄僅有一步之遙,獲得第二的項目和冠軍也只有微小差距,整個比賽狀態極其輕鬆,以至於有裁判懷疑他根本有意隱藏了實力,只為拿獎,無意揚名;王嘉偉以往確實名聲不顯,賽程中也異常低調,最後竟然連集體合影、媒體採訪都一概拒絕,領完獎金就銷聲匿跡;更讓人心驚的是,其他選手無意中拍到的背影和側影,和阿藍都有幾分相似。

  朵拉立刻啟程去海南,找到了主辦方,千求萬求求來了王嘉偉的報名資料——報名表上的兩寸證件照分明印著阿藍的臉,姓名地址聯繫電話乃至身份證,卻統統都是另一個人。

  她迷惑不解地去問江軒,江軒思忖良久,“你知道這種比賽獎金很高,為了錢,什麼都可能發生。”

  難道是……可如果阿藍借了別人身份參加,王嘉偉本尊必然得了好處,這種偷梁換柱的事情,怎麼可能輕易向一介陌生人的她承認……朵拉思來想去,決定直接去找當事人。她不提比賽成績,不提獎金去向,敲開王嘉偉家門的第一秒就把阿藍的大頭照舉到他跟前,“見過這個人嗎?”

  不用他開口,朵拉便確認了答案——這個相貌平凡面色羸弱的王嘉偉,調整好面部表情,言之鑿鑿說不認識之前,就已經被轉瞬即逝的意外和驚慌出賣了實情。

  他見過阿藍。至少在離開她一年後的現在,阿藍還在這片大陸,還在這個國家,而他是她知道的,最後一個和阿藍來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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