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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絮在這張床上被銬了一個星期,期間,他的起居生活,是由李懷雲親手照顧的,她也不說話,像是撕掉了溫文爾雅的皮,露出了獠牙,陰沉著臉逼他把食物咽下去。唯獨在他睡著的時候,李懷雲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會有一點近乎痛苦的溫柔。寧絮已經開始出現失眠症狀了,所以晚上,她會讓醫生開一點安眠藥,放在食物里,寧絮像個失去了靈魂的玩偶,躺在床上,死氣沉沉。那時候李懷雲想,沒關係的,等她把寧絮帶到自己的地方,放開他,讓他多接觸接觸新的生活,他就會慢慢好起來,可是她沒這個機會。

  一星期以後,寧絮在夜裡被李懷雲叫醒,套上衣服,手腕上冰冷的手銬被打開,他沉默地被李懷雲護在懷裡,半帶著脅迫式的往外走。

  那是個很大的院子,院子外面卻不像是他們想像的空無一人,李懷雲早早叫好的車停在路邊,司機被一個人拿槍頂著頭跪在一側,李懷雲沉默了一下,鬆開寧絮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他的大半個身體,“姐,你什麼意思?”

  黑暗處,李懷英慢慢走了出來,帶著點長輩慈愛的笑,“懷雲,緊張什麼,從小到大,你是不是要什麼我給什麼。”

  李懷雲沒說話,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擋在寧絮面前,寧絮低著頭,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李懷英拍了拍手,對身邊的一個人說,“王警官,來錄一段像吧,這孩子家人丟了,我們出錢,給找找!”

  寧絮驚駭地睜大了眼睛,他往後退了一步卻被李懷雲抓住了胳膊,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李懷雲,“你答應我的!放過我爸爸!”他驚恐地望著死死抓住他的李懷雲,聲音裡帶了顫抖與懇求,“你答應了的!”

  李懷雲沒有看他,她盯著不遠處像一條毒蛇一樣的李懷英,像是陷入一場別人看不見的較量,片刻,她低頭像是給寧絮解釋那樣,“退一步,你就死了。”李懷雲其實一直很後悔當時她沒解釋清楚,她看到側面有一個狙擊手,槍口指著他的腦袋。她怕嚇著他,沒說。

  一片混亂里,相機走馬燈似地過來,寧絮對著鏡頭,默不作聲。

  王警官皺了皺眉,給李家工作這麼多年了,這樣的人見得多了,他低頭凝視著那雙眼睛,“小可憐,你要是不說的話,我乾脆拍一個你被打的遍體鱗傷的短片放在網上算了,你覺得,那個效果更好?你不想見見你父親嗎?”

  寧絮低著頭,動了動嘴角,“你們不怕一身腥嗎?”

  王警官冷笑了一聲,“一身腥?這,哪算腥啊。”

  寧絮被從審訊室一樣的小房子裡放出來的時候,面如金紙,他看到靠在牆邊的李懷雲,心裡突然湧起一陣難以明說的悲哀,命運給他了一個坑,他母親翻雲覆雨逃不開,父親隱姓埋名逃不開,自己也逃不開。

  ☆、第三十三章

  寧絮在這個時候,焦慮症開始發作了,李懷雲沒有再像過去那樣銬住他,他有時候下午還能在人陪同下去花園轉轉,準確的說,李懷雲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她不敢見他,不久,她接到了僕人的通知,她必須去看看了。

  寧絮最開始是脾氣變差,接著他開始出現拒絕進食的現象,他嘶吼著把送來的食物都扣在地上,李懷雲去的時候,寧絮剛剛把一碗芙蓉湯倒進花園,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冷冷地盯著不速之客,李懷雲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寧絮瘦了一大截子,袖子空空蕩蕩,眼窩深陷,他的目光森冷而帶著神經質,就像是看著什麼會要命的東西似的。

  李懷雲看著他這麼一副樣子心裡徒然生出一股怒氣,她走近了幾步,“為什麼不吃飯?”

  寧絮收回目光,看著手邊的一地狼藉,“不想活了。”他的話沒說完,就猛然被人堵在了喉嚨里。

  李懷雲猛然伸手將他壓進懷裡,對著他蒼白的唇就吻了下去,“嘶——”,她猛地被人推開,眼裡閃過陰翳的火光,伸手擦掉唇角的鮮血,冷笑了一聲,然後彎下腰將寧絮扛在了肩膀上直奔臥室。

  寧絮感覺自己像一片飄搖的落葉那樣被丟進柔軟的床榻,他掙扎著想要推開身上的人,他感覺得到,李懷雲生氣了。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李懷雲抓住雙手銬在了床頭,身上沒了庇護,寧絮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痛苦,不為別的,曾經對他那麼好的女孩,正壓在自己身上試圖對自己施暴。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讓我死吧。

  李懷雲伸手卡住他的臉,再次吻了下去,這像是個施暴現場那樣,兩個人誰都不好過,寧絮咬破了李懷雲的嘴唇,像是同歸於盡那樣的痛恨,李懷雲伸手已經探進了他的衣服,觸摸到了他的腰線,他無聲的做了一個口型,“滾。”然後一腳踹到了李懷雲的腿上,她被踹的一個踉蹌,猛的清醒過來,她看著床上衣冠不整的寧絮,和自己身上血跡斑斑的外衣,她突然發現,寧絮顫抖地越來越厲害,之前太激動,沒發現,等到發現的時候,寧絮已經開始抽搐了,被銬在床上,嘴角一道血痕,衣衫凌亂的寧絮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但李懷雲這時候無暇顧及了,寧絮的牙緊緊地咬在一起,手腕上鮮血淋漓,染的床頭一片紅,他猛地撲過去,抱住了寧絮,幫他壓住傷口,她從沒這麼害怕過,寧絮身體僵硬的不想一個活物,“阿絮,我錯了,就是,生氣,你怎麼了?”她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對著門外吼,“把大夫給我叫過來!”

  只是有人比大夫到的更早,門被“哐當”一聲打開,一個形容狼狽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肩上有槍傷,“阿絮!”肝膽欲裂。

  寧絮對這個聲音突然有了反應,他逐漸放鬆了下來,然後在李懷雲的幫助下平復呼吸,手銬早已經被打開,傷口上的紗布被染紅一片,寧絮掙扎著從李懷雲懷裡爬出來,他像一隻奄奄一息的雛鳥,拖著受傷的翅膀,爬向聲音的來源,李懷雲這時候不敢攔他,只好讓寧絮靠著她下了床,不顧他似有似無的掙扎,寧絮顧不上了,他滿眼都是淚水將墜未墜,他有好多話想問,爸爸你怎麼來了?爸爸你受傷了嗎?爸爸,我們怎麼出去呢?

  “碰——”一切戛然而止。

  寧絮蓄在眼眶裡的眼淚落在了地上。

  賀斐在即將觸及寧絮肩膀的地方,倒下了,他胸口開了一朵血花。這一刻,寧絮像是突然失聰,他什麼都聽不到,一切像是電影裡的那種鏡頭,賀斐像是一根輕飄飄的羽毛,砸在了地板上,他的眼睛至死都盯著寧絮,他的嘴一張一合,“阿絮,好好活著。”賀斐一生,曾有所愛,曾有所恨,他扛過風雨如晦的漫漫長夜,讓寧絮平安的長大,他是個溫柔賢良,脆弱又堅強的父親,他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他那輕於鴻毛生命,在這一年裡,畫上了終點。

  “爸爸。”

  寧絮顫抖著雙唇,無聲的喊他,他發不出聲音,長刀穿過胸膛的痛苦,幾乎讓他立刻灰飛煙滅,他恍惚的想,我是不是也要死了。他脫了力跪在了地上,一點一點的向前爬,賀斐胸前的血液無聲的在地板上暈開,寧絮爬到他身旁,賀斐的眼睛還沒閉上,他怔愣的把頭湊過去,沒有呼吸了,他伸手為父親合上眼睛,把他的頭髮撥到耳後,平時整潔的賀斐躺在血泊中,身上傷口無數,爸爸,他的大腦像是高度延遲那樣,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唯獨身體誠實,他臉上空洞而沒有表情,唯獨眼淚瘋狂的掉落在血泊里,爸爸,他又叫了一聲,他的父親死了,寧絮那年不過十八歲,他再也沒有在生日的時候吃個蛋糕的機會了,他抱著父親的屍體開始緩慢的笑,笑聲像是從胸腔里發出來,緩慢的震動,笑聲越來越大,他仰著頭,滿臉淚水,猩紅著眼睛盯著舉著槍的李懷英,然後猛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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