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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晉,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顧身上的不適,倔強地甩頭向林外走去。

  大幫人馬呼嘯著跑過來,那阿輝更是像熟人似地摟住我的肩:“跟老大聊什麼呢?這麼久,連我們都不能聽。”

  我淡淡一笑,不知道怎麼接。

  程晉這時也走上來,取過女孩遞給他的酒,仰首就猛灌了幾口,然後回頭問:“會不會給我寄明信片?”

  “不會。”

  “別太絕。”

  我笑著接過阿輝給我的酒:“醉死就不絕了。”

  他低頭踢了腳沙石,放低聲音說:“邵振安……我們沒有選擇。”

  “知道。”我不再看他,徑直往人堆里走。

  那天群車狂飆的轟鳴,暴雨似的性愛沖刷我腦子裡紛亂不堪的情緒,最後,我對自己說:祝賀你,邵振安,預備回歸現實吧。

  在酒店門口分手,他擁抱我:“我想凡事都要付出代價的,我跟你算走運了。”

  我笑了笑,難得的輕鬆:“要是時間可以倒回,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打斷那混蛋的腿。這趟旅行,我不虧。”

  他的眼神忽明忽暗,帶著遲疑的閃爍,如果不是我異想天開,暫且可以把這解釋為焦慮與不舍。我不知道在最後一刻,這場蠱惑戰究竟誰是贏家,抑或我們雙方都不計較勝負結束,相信當初的自私本性到如今已經掩藏得夠深。

  就這樣對視了不知多久,直到我轉身倔強地抹了一把臉,就真的沒有再回頭。

  這一覺睡得極沉,就算是半途把我拖出街去我也未必曉得,醉酒加縱慾,使我足足躺了十八個小時,醒來後,我不再想任何事情,頭腦一片空白,然後就是機械式的行動,吃飯、改班機、收拾行裝,到機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行囊空空,我什麼都沒帶來自然什麼也沒法帶回。

  雖然和程晉的相識過程或多或少摻雜著戲劇性的情節,但最終,一切回到原點,我同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屬於同一世界的人,只是突發的事件、奇怪的機緣讓我們碰在一起。

  我並不覺得這趟逃亡之旅非常不堪或恥辱,我已盡全力保全自己,還依附了一些我不情願依附的勢力,但是現在,誰又在乎這些呢?我活著,並且完好無損,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二姐那幾件新款成衣,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我其實也有一個哥哥,他是國家地理雜誌探險家,目前也許正流落爪哇國挖泥鰍,常常是一年都見不到他的面,但他卻不是全家最讓人操心的男人,惹麻煩的人總是我。

  二姐時常開玩笑說我:“小弟不到二十歲已獲加州大學碩士學位,照理說智商應該還可以,可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不安定。跟人結怨也倒罷了,還擺過不少烏龍陣,闖過不少滔天禍,真是家門不幸。”

  我是名副其實的逆子,放下資歷和學位,轉頭去學了兩年設計,最後交友不慎惹上事非,雖然從不會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遺憾是有的。

  不想讓家人心臟再受刺激,所以還是提前告知二姐航班時間,她欣喜若狂。後來看見全家人都來接機,眼眶突然紅起來,而當初那個邵振安的某一部分已不復存在。

  二姐踮起腳抱住我不放:“安迪安迪,你讓我好等啊。”

  穩健的老爸和高貴的老媽則用他們一貫的關注方式冷靜地看著我,老實說,內疚的情緒勝過一切,我知道這些日子家裡人為我付出了多少。

  老爸給了我惟一一句忠告:“希望今後你能懂得分寸。”我想這次教訓是夠了。

  經過三周的心理調適,我接受了二姐的建議,去州立大學執教,這回不是做戲了,檔案室里躺著的是真實數據。人生真是一個怪圈,不斷重複走幾條路,好象沒得選擇似的。

  頭天去上課的時候,我就把自己里外修整一遍,避免製造誤會、爭議、偏見等不必要的麻煩契機,以前我是耐不住寂寞的人,現在我開始公私分明。不過,卸下平時的正經,課後我仍過得較自由縱情,二姐說我那是本性難移,但自認是收斂得多了。

  “Andy,今晚上去酒吧跳舞!”朋友約翰大聲在電話里相邀。

  “好啊,甜心安娜會不會去?”

  “老兄,你可真有艷福,她在前三分鐘前剛問過我,安迪邵去不去,嘖,膩死人。”

  “所以說讓你多學著點。”

  “服了你,記得多交我幾手。”

  我自信地一笑,掛上電話。大家都知道,安迪回來了。

  而那個人,他已經壓在我心的最底層,不再敢輕易翻動。也許是在自我重複的提醒中,才始終保持著清晰的思維,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再被不切實際的想法和舉動封死後路,邵振安是瀟灑不羈的浪蕩子,沒有什麼可以徹底改變這個事實,所以也不可能留戀模糊不清的關係。只記得自己曾經失策過一次,以後都不會了。

  半個月後,我跟漂亮的法國妞兒安娜打得火熱,也不再勾搭其它女人,大家都認為我這次是來真的,因為我們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也許真的是在安娜那裡得到了某種藉慰,我開始接受這一切。

  我又成了二姐的專屬試身模特,她很開通,倒是很喜歡安娜,常常與她一起去逛街,揭我種種隱私,爸媽不太喜歡洋妞,對這段插曲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

  回美國之後,我沒有再去賽過車,潛意識裡想忘掉一些東西。不過我開始泡健身房,基本上是一周四天,揮汗如雨淋漓暢快,那之後就什麼煩惱事都隨汗水蒸發掉了,二姐發出嚴厲警告:不准練成施瓦辛格糟蹋她精心選購的CK內衣。

  直到有一天,跑步機上正顯示三公里,一通電話打破我維持得很好的平靜。

  “安迪,還在健身房嗎?有位香港來的朋友找你,你什麼回來?”

  “香港來的朋友?”我的汗毛一下豎起來,明明渾身是汗卻抑制不了顫慄。

  “放心,不是風流債,是個男人。”

  見鬼!男人,是他嗎?我低咒一聲,衝進更衣室:“你讓他等著,我就回來。”匆匆沖了澡換了一身運動裝飛車回家。

  等我闖進門,二姐正坐在客廳沙發上修指甲,我喘著氣儘量壓抑情緒問:“人呢?”

  “噢,帥哥啊,走啦,他說他有事,明天再來。”

  我泄氣:“有留下聯繫方式沒?”

  “有,我把你電話給他了。”

  “他還說……什麼了嗎?”

  二姐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倒沒說什麼,不過真是一個帥哥。”這看來是她的全部印象了。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的來電訊號,並沒有發現陌生號碼,心情很複雜,就像被螞蟻啃過骨頭似的難受。

  正在這時,掌心的手機突然振動,我怔住,然後在原地轉了一圈,把二姐看得笑起來:“喂,老弟,電話響了。”

  “嗯。”我無可奈何地接起來,閉上眼睛,“餵……”

  “嗨安迪!”約翰高亢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我像被迎頭潑了盆涼水,渾身一震,吐出一口氣,暗罵自己一聲笨蛋。

  不知為什麼,回頭對上二姐戲謔的眼神我有些面熱,她大概又以為我在躲什么女人了,我轉身上樓:“什麼事?”

  “我電話丟了,這是用傑克的,長話短說,今晚上在積木酒吧為安娜慶生,你小子不會是忘了吧?”

  “忘不了。”我抬眼看了看走廊上的鍾,“你們幾點到?”

  “九點。”約翰嘿嘿賊笑,“大眾情人安迪邵肯定有留著什麼絕招準備今天用吧?回頭見。”

  絕招?難道他們以為我會在今晚上演跪地求婚的精典場面?呵,也許我真應該逐步培養這種幽默感了。

  回到房間,一屁股坐在茶几上,胡亂抓了抓頭髮,心底一股濁氣湧上來,鬱悶得發慌,這是回美國以來的頭一次大的情緒波動,我他媽恨死這樣的自己了。程晉,真是你嗎?你到底玩什麼花樣!你來是為了耍我還是為了觀賞我的偽裝?恭喜你,你又一次成功得逞了。

  我打開門衝下樓去,三兩步跨到二姐面前,她嚇一跳,驚奇地抬頭看我:“怎麼?”

  “你覺得安娜怎麼樣?”

  “很好啊,你知道的,我很喜歡這個女孩,大方、開朗、善解人意。”

  “我娶她你認為如何?”

  她手上的動作終於徹底停下,大眼睛直直盯著我:“安迪,你認真的?”

  “在考慮。”

  “不。”她搖搖頭,“你的考慮很不成熟。”

  “難道你認為我不該娶她?”我一臉平靜。

  “你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安迪。”

  “怎麼算是做好準備了?一身正裝,每天七點前回家,天天想著如何討好女朋友的家裡人?”

  “我了解你安迪,這不是你現在的真實想法,這跟安娜無關,是你的問題。”

  “我要娶她,你卻說這事同她無關?”我聲音拔高了幾分。

  “安迪,你一直有心事呢。能告訴我嗎?”她從容不迫地問,仿佛早已看透了我,“為感情嗎?風流英俊的安迪也會為情所困嗎?我想不會是安娜。來吧,告訴我,我知道公事上沒有什麼事能難住你,肯定是別的什麼。”

  “開什麼玩笑……”我用嗤笑掩飾心虛,“我沒事……只是對最近的規律生活有點不適應。對了,我讓你幫我代買的生日禮物呢?”

  “我放在書房右邊的暗格里。”

  正要往書房走,二姐又叫住我:“你不想知道我替她買的是什麼嗎?”

  “這有什麼好問的。”

  “嘖嘖,安迪,最近你的表現有點失常噢。”她不客氣地用手指著我挖苦道,“你以前不是認為情人間的細節最值得注重嗎?”

  我自嘲地笑:“這算什麼?忠告?你就別再折磨你的兄弟了。”

  “OK!”她調皮地舉起雙手,“我只是提醒你凡事不要勉強罷了。”

  我到了積木酒吧的時候已經九點半,我的遲到引來了在場人的陣陣噓聲,頭個發言的就是約翰,可能是他以往追求安娜一直未果,所以就好象很有資格對我的種種行徑擺出教訓的姿態。

  “你這個冒失鬼,這種日子居然這麼晚到,搞得安娜心神不寧,不夠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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