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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筒那邊小聲說:“我以為今天你會過來。”

  聲音像是埋怨,像是委屈,隔著三百公里的距離經過終端的音波轉換為電子信號,粗啞的音質如砂礫摩擦遲小撈的心,在胸腔里耐不住的抽動。

  遲小撈還在出神,尹少陽說:“還有一個星期就是你生日。”

  這句話沒頭沒腦,遲小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得乾巴巴應了一聲。

  尹少陽也沒接著話茬往下說,實在沒話講了,就閒聊幾句掛了電話。

  一個星期過得飛快,遲小撈看著日曆上的數字,暗自唏噓自己又老了一歲還一事無成,二十五了,村子裡二十五歲的漢子們個個都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自己這是有多失敗,老婆估計正在下輩子苦苦等候,孩子都留在糙紙上支援了有機肥。

  今天早班,下班後他早早的回了家,明明不抱任何希望,卻又按捺不住隱隱期待,總之一整天的神遊九霄在踏進門的那一刻終於安定了下來。

  其實他就不該期待不是麼。

  家裡沒人知道他的生日,但是飯桌上的菜色還不錯,都是他愛吃的,權當自己給自己慶祝了吧。

  “誒,幹嘛把電視搬外面來?”遲小撈問。

  謝徽打開了電視,換上新聞台,邊吃邊看頭也不回的說:“我樂意,你管的著嗎?”

  遲小撈瞪他的後腦勺——我忍了,正常人誰會跟腦仁長毛的人計較!

  “別理他。”許媽媽給遲小撈夾了只蝦,“這是安寧在養殖場現撈的,可新鮮了,快嘗嘗甜不甜!”

  一桌子其樂融融的正吃著晚飯,小軍“咦”了一聲,隨即貝兒叫:“少陽哥,快看!”

  遲小撈神經一扯,下意識往門口看,許安寧單手扭過他的頭,“電視裡邊!”

  此時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目光灼灼的盯著電視。

  電視裡放的是地方準點新聞,現場有點混亂,好像是新聞發布會,記者站在鏡頭前,高聲說著話:“……天使基金於今日正式啟動,據悉,這是尹氏集團接班人尹少陽先生第一次正式在媒體露面,讓我們把鏡頭往前拉——”

  尹少陽一身銀灰色西裝活脫脫一衣服架子,站在鎂光燈前毫不怯場,頭髮打理過,利落的服帖在腦後,完全顯現出一張五官輪廓英挺的臉,看上去神采飛揚,帥氣逼人。

  “……天使基金,是我計劃了很久的,希望能幫助到失聰失明兒童以及流浪兒童,基金啟動後第一件事就是成立國內第一支全部由中國醫護人員組成的醫療隊,深入偏遠地區為當地的孕產婦進行產檢和孕期知識普及,……”

  “據說您此次以朋友的名義捐獻1000萬元作為啟動資金,這算是國內慈善業比較大手筆的一次捐款,請問您籌辦天使基金,是出於何種原因?”

  聞言,尹少陽看向鏡頭,深邃的目光透過螢屏,就像一個漩渦,似乎要把電視機外的那個人吞噬。

  他調整了下呼吸,鄭重開口:“因為我的愛人,他就是弱聽。”

  一時間全場譁然,不等記者接話,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他左耳嚴重弱聽,後天原因,正常人可能無法體會只有一隻耳朵能正常工作的不便,在一年前我也認為沒什麼大不了,後來我試過,用耳塞塞住左耳,只一天時間我就感覺生活嚴重受阻,我必須凝神才能聽清外界的聲音,一天下來脖子僵硬,整個太陽穴都是疼的。”

  記者們適時發出輕笑,尹少陽扯了扯嘴唇,一個笑容浮現了一半,隨即紅了眼眶,“一隻耳朵的聽力讓我一天的生活都難以維持,可他卻能走上舞台,俘獲無數的掌聲,在這裡我想對他說……或許現在說已經晚了,但是我只想讓他知道——寶貝兒,你就是我的驕傲!!!”

  全場有那麼一瞬的寂靜,隨即掌聲和鎂光燈同時亮起,到場的記者們沒想到尹少陽會自己爆料八卦,一年前的某明星和某老闆的過期新聞這會好像是又有了上浮的趨勢,身為記者,不往下挖就是瀆職。

  “尹先生,能透露您的愛人是哪一位嗎?”

  “請問您的愛人是不是白帝傳媒的藝人?”

  “尹先生,能詳細說說您愛人的情況嗎?”

  “……尹先生尹先生……”

  尹少陽壓壓手示意安靜,等噪音稍歇,他莞爾一笑,坦言道:“在這裡我有必要強調一次,他不是名人,只是普通人。說老實話,我一直希望能帶他走入公眾視野,向外界宣布我們的事,但是就目前而言,我認為他還沒做好準備,我尊重他,也請各位媒體能手下留情,給我們一個安靜和諧的私人空間,如果願意祝福我們,請大家關注天使基金,為慈善事業貢獻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讓更多孩子能在明亮的世界裡茁壯成長!”

  ☆、第六十五章 (二更)

  電視上鏡頭一轉,轉向了新聞播報的主持人。

  遲小撈還在怔愣狀態里不可自拔,姓尹的……他到底要幹嘛!?

  以他的名義捐款1000萬投入天使基金?

  他的愛人?寶貝兒?

  我靠!!!

  這人到底要不要臉了?

  一桌人都沒動筷子,均用謹慎的眼光瞅著這個滿臉苦大仇深,跟自個筷子較勁的傢伙。

  謝徽小心翼翼的打破沉默:“你們猜不猜得出,那小子嘴裡說的‘寶貝兒’是誰?”

  許安寧瞪了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許安年眨巴了下眼睛,舉起筷子指向……“啪!”一聲,被許媽媽摁了下來,“好好吃飯!”

  “小撈啊,來,吃蝦!”

  貝兒撅起小嘴巴問:“不是說有蛋糕吃的麼,少陽哥在電視裡,怎麼送蛋糕過來?”

  遲小撈刷的一下看向貝兒,把小丫頭看傻了,期期艾艾的縮脖子:“我……我什麼都沒說……”

  大門口傳來聲響,眾人回頭,卻見尹春曉手裡拎著一個蛋糕盒子,不知道在門外待了多久,定格的表情在眾人回頭時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他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資本和尹少陽爭,不聲不響的出資修建了進村的這一條黃泥路,暗自心喜遲小撈蹬著自行車在這條新路上飛馳,想像車輪每天滾過柏油路面,就像是一遍遍熨貼著他的心臟。

  他懷揣這滿心期盼,等待遲小撈知道是他修建馬路後那一刻驚喜的表情,卻在這一刻看到了電視裡的尹少陽。

  當聽到電視裡那人一聲動情的:“寶貝兒,你就是我的驕傲!”時,他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表情碎了。

  轟然一聲巨響,屋外的暮色被螢光灌滿,尹春曉呆呆的站在門口,身影被絢爛熱鬧的色彩勾勒得分外寂寥。

  貝兒當先丟下筷子衝出了屋,緊接著許安寧和孩子們也相繼跑了出去,謝徽拎起傻坐著不動的遲小撈,撞開尹春曉出了屋。

  沉藍的夜幕上空,恍若銀河傾瀉,星星點點的爍目火光爭先恐後的往人間流淌,仿佛倒映十萬里巨型瀑布,一瞬間亮煞長空。

  所有人仰著頭,一眨不眨的生怕錯過一眼,這煙火太美了,美得讓人窒息。

  遲小撈死死睜著眼睛,不錯眼珠的盯著上空,不能低頭,一低頭眼眶的濕潤就要露陷。

  那個傢伙到底是要幹嘛?步步為營的把他往絕路上逼,他該怎麼辦?怎麼辦?

  長吸了口氣,轉動了下眼珠子,偏過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他旁邊的人。

  一直看著天空的尹少陽也收回視線,臉龐在璀璨光芒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笑容里好似凝聚了滿滿一個世界,“想不到環保煙火也挺好看的。”

  “尹少陽,你為我做的越多,我心裡負擔越重。”

  尹少陽眼裡一閃而逝的黯然騙不了人,隨即淡淡一笑:“都是你自己找負擔,我沒有要求你什麼,而且我真沒權利要求你,你可以當成這些東西是送給那些孩子的,煙火也好、基金也好、受益人並不是你一個。”

  他別開臉垂下頭,額發有一縷落了下來,搭在高挺的鼻樑上,生出一種落拓又感性的矛盾美。

  他漫不經心的低聲說:“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才感覺自己以前一直都活得挺潦糙,這段日子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閱歷,因為有你才珍貴,因為有他們而開啟新的認知,你還別說,那些孩子們比我們這些成年人活得明白,他們有一顆感恩的心,懂得珍視每一天,我覺著吧,從現在開始洗盡鉛華,不算晚。”

  尹少陽能說出一段話,真讓遲小撈對他刮目相看,這個活得肆無忌憚的人,會在某一天立地成佛,不知道是老天開眼還是被唐僧穿了。

  “嘿!”他突然轉身,對尹春曉招招手,“過來啊,一個人杵那醞釀逼格啊。”

  尹春曉沒好氣的走了過來,眉毛一調:“幹嘛?”

  尹少陽看似有點不好意思,乾咳了兩聲,拳頭抵著唇含糊道:“上次你救了我,謝啦!”

  “沒多大事!”尹春曉也有點尷尬,不過這張嘴還是賤的一如往昔,“我是為了救小撈,才順帶著拉扯你一把。”

  “不管怎麼說,還是得謝你,我這人最記不得別人一點好,以後有事要幫忙的,直接丟個話,兩肋插刀我在所不辭!”邊說著邊用拳頭撞撞他的肩膀。

  尹春曉不屑的“切”了一聲,“等我哪天閒著無聊把天捅了,你再去兩肋插刀吧!”說罷也伸出拳頭不輕不重的給了他一下。

  遲小撈看著這兩兄弟,有些恍惚,要是尹老先生能看到這一幕該多好。

  小滿的治療計劃定在了十一月中旬,沒想到在十一月頭,尹氏出了事。

  尹氏控股的建設集團今年下半年最大的工程,六環外機場高速改道工程進入前期動工,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資金周轉不靈的局面,銀行放貸受阻,偌大的工程無法繼續進行。

  這邊一期工程停滯不能如期交工,工程籌備單位不但不會驗收結款,反而不斷施加壓力,限期內再不動工,就收回承建權,幾個尹氏原先的合作夥伴此時沒有一個願意作為銀行貸款擔保,其餘的資金都投入在各個項目中,流動資金根本不足以應付這樣浩大的工程。

  遲小撈是從謝徽嘴裡知道的這事,生意上的事他不懂,只想著尹氏這麼大家公司,應該不會死在一個項目上吧。

  謝徽鄙夷的瞟了他一眼,“這個計劃是尹少陽一手操辦的,要是停擺了,建設集團就完了,他才進入董事會椅子還沒坐穩,其他的股東不就趁著這機會落井下石,把他從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扯下來?”

  “那怎麼辦?”遲小撈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謝徽搖搖頭,“我爸先給他透了口風,他沒在意,這事應該是華子他爸幕後策劃的。”

  “華子他爸?”遲小撈驚疑不已,“就是那個有名的紅頂商人,好幾個國家首腦都親自接見過的那位?華子和尹少陽不是髮小麼?”

  尹少陽叮囑過這事不讓告訴遲小撈,謝徽當了耳旁風,這會遲小撈問起來,謝徽索性說開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借過一張卡給那個叫唐尊的?”

  遲小撈給問的懵頭懵腦的,“是啊,他說想參加華子的生日宴會,需要身份識別,我就借給他了,不過他第二天就還了。”

  謝徽哼笑了兩聲,“還了?告訴你,這裡面水深了,你懂個屁!唐尊不是普通人,估計陰了華子他爸就跑路了,這還沒完,華子為這人跟家裡鬧得不可開交,這會人跑到了國外,他爸就查啊,最後查到那張卡頭上,認定尹少陽摻和了這事……”

  謝徽的聲音漸漸變成嗡鳴,遲小撈木木然站起來,機械的邁開兩條腿進了屋。

  他一直怕成為尹少陽的拖累,沒想到還不止是‘拖累’,簡直是一個禍害。

  一連五天尹少陽的手機打不通,廖洪波接了電話也只是含含糊糊的糊弄幾句,叫他不用擔心。

  遲小撈是在報紙上看到報導才知道尹少陽的行蹤,頭版頭條斗大的黑體字:尹氏集團董事長夜會‘愛人’,疑似政-協-委-員XX銀行董事千金。

  下面是一張照片,照片中男女均是側面,尹少陽穿著一身運動服,女生帶著棒球帽,兩人有說有笑,背景是一家私人會所的大門。

  記者從最近的線索列舉了兩人疑似情侶嫌疑的若干條,尹少陽所說的“愛人”是不是就是這位低調的名媛,在發布會上透露創立天使基金的由來後,此次兩人同時出現在會所,是不是對媒體大眾的暗示?

  又有媒體分析,尹氏此次匝道改建工程項目受阻,尹少陽這時攜同這樣一個有背景的女伴出現,是不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讓媒體不要妄加猜測,目的是為了平穩尹氏股票,保住董事會主席的位置?

  遲小撈把自己在房間了關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才出來,剛走到堂屋,許安寧從院子外面進來,“你要去哪?”

  “我想去北京。”

  “找尹少陽?”

  “嗯。”

  “我陪你一塊去。”

  在車上,許安寧安慰他,“別信報紙上說的,你想想啊,他從來沒被拍過,這時候出現一個女伴,不是擺明了給大傢伙看的麼,這女孩背景這麼牛逼,他這很明顯就是一個借勢的手段,對於渡過這次難關應該有很大的裨益。”

  遲小撈看著窗外,許安寧說的他都懂,只是覺得這時候,作為一個朋友應該陪在他身邊,雖然幫不上忙,總好過不聞不問吧。

  上面的其實也是藉口,說白了,他就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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