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夠不夠，都是我願意的
半年後。
四五月的天氣，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柳樹開始返綠，樹木開出大片的花，風一吹，粉的、紅的、白的花瓣紛紛落下，若人在畫中，畫在人間。
白錦提著袋子從超市出來，望著那開了一樹的繁華，心再次痛了痛。
半年了，她在這裡等他半年了，可他卻還是毫無消息。宛若那被風吹走的花瓣，不知落在何處，只有她一個人還傻傻地等著。
關於黎川的失蹤，曾在九原引起不小的關注，最多的說法莫過於他在青城遇到了地震，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恐怕是沒什麼活著的希望了。據說黎家派出很多人去找，當地警方也曾找尋過，但皆因天災，而毫無結果。一句話。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但所有的八卦都會漸漸失去熱度，也就那麼一段時期，人們對於這件事的關注也就越來越少了。及至黎老爺子又重新復出，掌控騰輝，騰輝的運營倒是沒受什麼影響。只不過一直由黎川管理的星輝天下改由顧歆臣任總裁。
只不過這些事與白錦的關係都不太大了，她關注黎家只最關注一件事----黎川的消息。
連黎家人都已經不確定黎川還活著不活著了。起初，還是黎四伯一直在尋找，但一直無果，黎四伯也只能回來。如今半年過去，雖然黎家還一直在打聽消息，可已經不如半年前那麼「用心」了。
白錦後來親自去找過黎四伯，黎四伯只對她搖頭，讓她失魂落魄離開。
如今，唯一支撐她的，便是她相信黎川還活著。
他一定還活著。
否則，她該怎麼辦？
秦以涵說，沒有消息其實就是好消息。秦以涵卻沒說，沒有消息或許是再也找不到關於他的消息。可她卻不能告訴白錦這種話。
當初讓白錦一定要相信黎川還活著的是她，那麼，她只能一遍遍告訴她（白錦），不要聽信別人的，黎川一定還活著。
喇叭響起，江辰坐在車裡衝著她按著喇叭。白錦才回過神兒來朝著車走去。
自從那次她跟江辰「深談」過後，江辰又來找過她，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恢復」到了從前的狀態，他不再提對她的感情，也不再提那個承諾，白錦自然也是避而不談。只不過如今，她跟江辰的見面倒是少了。
一是秦以涵不讓江辰來她家了，自從江辰又「犯病」後，秦以涵對他的好感又被打翻。後來江辰再來，她直接關門不讓江辰進來，卻讓跟著江辰前後腳一起來的皇甫旭跟暮澤進來。這事把江辰氣得不輕，江辰後來也就不再登門。
二是也許是之前的事，讓江辰跟皇甫旭互相看不順眼，可皇甫旭又是個嘴毒的，沒幾句話，就能把江辰氣得抬手要揍他。偏偏，皇甫旭還「神出鬼沒」，白錦經常能遇到他，跟江辰在一起時更能「巧遇」他，結果兩人行就變成三人行。饒是江辰這般臉皮厚的，也常常會被皇甫旭氣走。白錦瞧著，他倆倒像是情侶了。
風過，吹起路邊的桃花，淺白的花瓣若紛紛細雨一般灑落，迎面吹到了她的臉上。她將及肩長發往揚到肩後，目光略略一略，便定住了。
她的目光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穿過綠茵茵的草地，落在了一張側臉上。
那張，讓她多少次午夜夢回的臉。
那張，她只看一眼，便能從千萬人中認出的臉。
手中的袋子，無聲地落到了地上。
黎川！
白錦瘋了一樣地跑了過去，江辰見她忽然行色匆匆也跳下車，喊道：「白錦！」
她連撞了幾個人，可眼裡只有那個人。
那人被人扶著進了一輛黑色的汽車裡……
「咚」的一聲，白錦又撞了一個人，那人罵了一句，她也似沒聽見，又跑了過去。
可是車已經開走了。
「黎川！」白錦喊了幾聲，可根本沒有用，她也追不上那車，瘋跑了一陣，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消失在眼前。
江辰跟著跑了過來，扶住了她：「怎麼了？」
白錦一把掐住他的手臂，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聲音都帶著哽咽了：「我……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
「誰？你看見誰了？」
「黎川！我看見他了！」白錦捂著嘴，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江辰心中一沉，就脫口而出：「不可能！你看錯了吧？你是不是看錯了？」
白錦搖頭：「我沒有，我沒有看錯！是他，一定是他！我要去黎家！」
白錦又狂跑出去。
「白錦！」江辰一手拉了空，白錦幾乎以閃電的速度上了車，車絕塵而去。
江辰站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黎川回來了？不，不可能！
黎家大院外面，白錦的手都在顫抖，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可他還願不願意見她？
不，就算想盡辦法，她也要見他！
羊叔接到保安的報告，說白錦在門外等著他，他便急匆匆地出來了，看到她來回踱著步，很是不安的樣子，羊叔喊了一聲：「三小夫人。」
如今，還這麼喊她的，也就羊叔了。
白錦看到羊叔便快步跑過去。用力地讓自己保持鎮靜：「羊叔，黎川他回來了，對嗎？」
羊叔一愣，隨即問道：「三小夫人，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你看到三小少爺了？」
白錦攥住了羊叔的袖子，眼圈都有些發紅：「羊叔，他回來了，是嗎？他現在在哪兒？我能不能見見他？我就是只想見見他，我什麼都不會做。羊叔，你讓我見見他……」
「三小夫人。抱歉，我並沒有接到三小少爺回來的任何消息，黎家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任何找到關於三小少爺的消息。」羊叔看著她這副樣子有些於心不忍說真話，讓她再次失望而歸，「三小夫人，你看到的真是三小少爺嗎？」
羊叔是不會騙她的，黎川若是真的回來了，即使她見不到他，羊叔也會如實告訴她。
白錦漸漸鬆開了羊叔的袖子。
如果黎川沒有回來，她看到的又是誰？
即使只是一個側臉。她也肯定那就是他！
「是他，我不會看錯，一定是他……」
她那肯定的神情讓羊叔心中也跟著起伏起來，可如果真的是三小少爺，為何他不回黎家呢？羊叔略沉吟：「三小夫人，你先別著急，我現在就去派人打聽。如果三小少爺真的回了九原，我們一定能找到他。」
「呦，羊叔，你在這裡幹什麼呢？」悠然地。響起了袁昕眉那尖銳的聲音。
白錦轉頭看見袁昕眉跟在黎老爺子身後，嘴角揚起，那顆惹眼的紅痣也跟著更加惹眼。
去年十月，她已經跟顧歆臣結婚，如今扶著腰挺著個肚子，還被人攙扶著，好像馬上就要生孩子的樣子。其實呢，肚子也不過才剛剛凸出來。那種炫耀的模樣倒是跟簡婷當初很像。
羊叔瞧見黎老爺子眉頭稍皺。
這表小姐還真是懷孕了都不知道消停。
黎老爺子一瞧見白錦，便是風雨欲來的模樣。
袁昕眉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早就聽說羊叔跟前三表嫂關係好得不得了，今兒總算是瞧見了。姥爺。羊叔跟前三表嫂真是好得像一家人呢。我看著剛才白小姐還拉著羊叔的袖子不放，莫不是白小姐跟羊叔你們兩個……」她故意頓了一下，「羊叔，你跟白小姐走到一起，就走到一起唄，有什麼遮遮掩掩的啊？白小姐現在已經跟我三表哥離婚了，她現在可是單身。羊叔，你其實一點兒都不用顧慮的。姥爺，您說是吧？」
黎老爺子沉色看向羊叔。
白錦的手微捏緊，袁昕眉這個婊子，現在把髒水都潑到她跟羊叔身上了！她方要說話，羊叔卻已經不卑不吭地開口：「表小姐，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白小姐不過是來詢問一下三小少爺的消息，才讓人將我叫了出來。表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問門口的保安。」
「哎呦，白小姐跟我表哥都離婚了，還這麼關心我表哥呢，白小姐對我表哥這是余情未了啊？羊叔，那就是你的不對了。白小姐怎麼著都是我前三表嫂，在這個家裡待過。羊叔你怎麼不請白小姐去家裡坐坐啊，你這樣跟她在外面說話，既容易讓人誤會，又容易讓人以為我們黎家多沒禮數呢。還有，晶晶一直都在家呢。白小姐跟晶晶關係以前那麼好，你也該讓她進去看看晶晶啊。」袁昕眉巧笑著說。
白錦冷冷地注視著袁昕眉，現在顧歆臣在黎家地位上升了一步，袁昕眉就這麼嘚瑟，連羊叔都不放在眼裡了？
可黎老爺子一直沒說話，羊叔再次開口，這次是對黎老爺子說的：「董事長，白小姐這次過來，是特意來告訴我，她有三小少爺的消息了。」
一句話，兩個人兩種相反的反應。
黎老爺子面色一震，袁昕眉則是一驚，幾乎是瞬間，血色便從她臉上退了個乾淨。
「你有阿川的消息了？」黎老爺子銳利的目光射過去，帶著灼灼的溫度。
「白小姐說她剛才看到了三小少爺，我正想向您匯報。」羊叔認真道，「董事長。三小少爺可能已經回九原了，請您加派一些人手給我，我一定會找到三小少爺。」
「你真的看到他了？」黎老爺子再次逼問白錦。
這時，袁昕眉插話道：「不可能，姥爺，這不可能是真的，表哥如果回來了，他為什麼不回來？姥爺，她一定是在說謊！」
「我為什麼要說謊？」白錦冷聲道，袁昕眉一下說不出話來了。
「董事長。我真的看見他了。」白錦肯定地說道。
黎老爺子握緊拐杖，也有些激動：「阿羊，你現在就派人去找！現在就去！」
「是，董事長。」
白錦與袁昕眉相視，反擊道：「袁小姐這麼肯定不可能是你表哥回來了，是袁小姐不願意看到你表哥回來，還是你表哥失蹤的事跟你有關呢？」
「你，你胡說什麼！」袁昕眉一下就急了，連忙對黎老爺子道，「姥爺。表哥失蹤的事跟我沒有關係！真的跟我沒有關係！」
「你現在懷著孕，就在家好生待著，別看見一點兒小事就大呼小叫的。」黎老爺子反而責備了她一頓，又陰沉地看了白錦一眼，卻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袁昕眉氣得不行，只能惡狠狠地盯著白錦，轉身也走了。
「董事長這是默許了，三小夫人，你如果又有三小少爺的消息，可以直接來找我。」羊叔道。
白錦點頭。她也知道，這並不代表黎老爺子是給她好臉色。他們只是因為一個人暫時形成了某種「統一戰線」，找到黎川後，這條戰線會立即崩塌。但她不在意，她現在只想找到他而已。
白錦告辭離開，她轉身看著那富麗堂皇的黎家大院，眸色漸深。
皇甫旭說他開車跟蹤黎川去了餌山附近，而後就跟丟了。那麼黎川為什麼會去餌山？他去餌山又去做什麼？跟他的失蹤是不是有關係？他的失蹤或許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呢？
或許，黎川有不少仇家。可最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卻就在那個院子裡，在他身邊。
白錦連忙給皇甫旭打了電話，依舊克制不了激動：「皇甫旭，我看到他了。」
彼時，拍廣告中途正休息的皇甫旭聽到她這話，緩緩地起了身：「川？」
「是，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回來了。」白錦捂住了眼，忍住哭腔道。
「他在哪兒？」隨後，皇甫旭應道。「我立刻過去！你等我！」
「一會兒就要拍攝了，阿旭，你先去補補妝吧。」經紀人過來道，皇甫旭飛快地說道：「我有事要先走了，你跟他們說一聲。廣告延期或者我們賠償他們損失。」
「啊？」經紀人一愣，就看皇甫旭已經跑了出去，他在後面追著喊：「阿旭，你去哪兒？還要拍攝呢！你回來啊！」
可轉眼，皇甫旭就已不見了。經紀人傻了，完了。他一會兒怎麼跟導演跟合作方解釋啊？賠款？他當自己很有錢嗎？這要被報導出去，肯定又要說他耍大牌了！
白錦跟皇甫旭約好在秦以涵家見面，所以她連忙趕了回去。快上到六樓的時候，她便看見江辰靠在樓梯轉角的牆上，默默地抽著煙。
看見了她，將煙夾在指間：「你找到他了嗎？」
煙霧繚繞中，江辰的神色都有些縹緲。白錦咳了幾聲，目光堅定：「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江辰卻是一聲嗤笑，略帶譏諷道：「如果真的是他，他回來了。為什麼不來見你？」
白錦猛然就沉默了，她微微握緊手。
江辰彈了一下菸灰，又淡淡道：「你這麼愛他，這麼想要找到他，但他呢？你不要忘了，他已經跟徐詠欣在一起了，他們還打算結婚了。就算他回來了，他要見的人也不是你，而是徐詠欣。」
他的話卻點燃了她心中的火苗，徐詠欣！
他回來了，他沒有回黎家，而是去找徐詠欣了？他現在跟徐詠欣在一起？
那……只要找到徐詠欣，就可以找到他？
白錦的心思頓時排山倒海起來，既有疼痛，又有了更大的希望，見到他的希望！
「他沒有跟徐詠欣在一起。」忽然，又冒出一個聲音，江辰的臉色便是一僵。
白錦轉身看過去，看到皇甫旭就在她身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皇甫旭盯著江辰，目光中儘是玩味，而後轉向白錦，滿是肯定道：「他不可能跟徐詠欣在一起的。」他略頓，才道，「因為徐詠欣現在根本不在九原，而且她也一直在打聽川的消息，昨天還曾打電話過來詢問我，所以，她也跟我們一樣，沒有黎川的任何消息。既然都沒消息，又怎麼會在一起？江先生，川回來了，你不該為白錦感到高興嗎？竟然還說這種讓她傷心難過的話，你這樣的朋友做得不地道啊。」
江辰面色冷硬：「我不地道，你就地道？朋友妻不可欺，你這個朋友做得真是夠地道的。」
「我的確喜歡她，但我更希望她幸福快樂，江先生卻更想著自己如何快樂呢。」皇甫旭又「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江辰又氣紅了臉，指著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
「你們不要吵了！」白錦出聲喝止道。「江辰，我現在不在乎他跟誰在一起，我只想找到他。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跟皇甫旭商量。」
白錦就要上樓，被江辰一把拉住：「你被他傷得還不夠嗎？」
皇甫旭要上前，卻聽白錦道：「夠不夠，都是我願意的。」
江辰慢慢鬆了手，白錦蹬蹬地走了。
皇甫旭站在江辰面前略停：「江先生可曾聽過一句話，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沒有永遠的秘密。只要是做過的骯髒事，遲早，都會被人知道的。
皇甫旭進去就將門關上了。
「他呢？走了嗎？」白錦只覺每次遇到關於黎川的事情，她都要跟江辰有爭執，這讓她心更累。
「不知道，我再去看看。」
「不用了，你坐吧。」白錦坐在了沙發上，用手捂住了臉，「我看到他了……雖然我只是看到了一張側臉，但我肯定。那一定是他。」她目光炯炯地瞅向他，「皇甫旭，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你看到了他，然後呢？」皇甫旭接著問。
白錦握緊手：「他上了一輛黑色的車，我沒有追上，我應該去追的……我……」
「車牌號，還記得嗎？」皇甫旭問出關鍵。
白錦用力回想著，最後懊喪地用手抓住了頭髮：「我沒記住，我怎麼這麼笨？」
皇甫旭輕輕拉下她的手：「沒記住就沒記住。這不是你的錯，那你還記得是什麼車型嗎？」
「蘭博基尼。」白錦皺著眉想著，忽然開口道，「……是蘭博基尼。」
「既然是豪車，那他一定是跟有身份至少是很有財力的人在一起。」皇甫旭捏著唇分析道，「你在哪兒看到的他？」
「……遠際大廈的下面。」白錦抬眸道，皇甫旭的話無疑給她拓展了思路，「我們去那裡問問，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些線索？」
她要起身，被皇甫旭按住：「你先別這麼激動。打聽的事。交給我去做，我保證兩天內給你消息，但你現在先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皇甫旭凝視著她：「江辰剛才是什麼意思？黎川跟徐詠欣在一起，他們還要結婚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白錦心臟又蜷縮起來，就算她現在只想找到黎川，只想跟他在一起了，但黎川曾跟徐詠欣上過床，還要結婚的事，卻始終是她心上的一道疤。
她為了找黎川，還曾不顧尊嚴地去找過徐詠欣，可是徐詠欣的家裡根本沒有人。及至後來，聽皇甫旭說，徐詠欣做了換心手術，一直在她閨蜜家住著。黎川失蹤的事也一直瞞著她，直到她好得差不多了，她閨蜜才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徐詠欣這才知道黎川在青城出了事。
自黎川失蹤後，白錦也就沒有再跟徐詠欣見過面或者遇到過。除了那次皇甫旭說過之外，她也就沒有再聽過關於徐詠欣的任何消息了。今日，才是第二次聽到關於徐詠欣的事。
皇甫旭一指在等著她開口說話，也不催她。
白錦微微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我跟黎川鬧離婚的時候，黎川有一次喝醉了，他就跟徐詠欣上了床……後來，我們離婚了，軒軒有一次出走要去找他，我給他電話想告訴他軒軒走失了，他卻說要跟徐詠欣結婚了。」
黎川跟徐詠欣上了床？還要結婚？
皇甫旭聽著，卻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
先不說黎川有沒有跟徐詠欣上床，就說結婚……
「是他親口跟你說的？」皇甫旭加重「親口」二字。
白錦深吸一口氣：「是我那天打通了他的電話，聽他親口跟徐詠欣求的婚。」
兒子走失，不著急找兒子，卻「親口」告訴白錦，他要跟徐詠欣結婚了，還「故意」用對話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