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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後的青門山已有些物是人非,白鶴逡巡,雲霧繚繞。蒼冥道者雲遊在外已無音信多年。陸冕執掌掌門之位,顧衍也成了掌教長老。以前的師兄弟有的已經隕落,有的閉關清修,也有的在門中掌教。

  我被兩個低階弟子用縛靈索綁住,一路受盡他人打量目光,或是鄙夷,或是仇視,或是探究,或是意味深長。我與陸冕當年的風流韻事早就遍傳天下,顧衍被全天下知道戴了一頂綠帽,眾人都好奇顧衍陸冕二人要如何整治我。

  要說後悔,就是沒好好穿件衣服,此刻光天化日,就算我再無所謂,眾目睽睽之下,紗衣半透衣衫不整,還赤足沒有穿鞋,裸一雙腳走在地上,再怎麼說我也做過青門山的掌教師兄,現在在小輩和當年師兄弟面前如此無狀,都十分難堪。但我還是挺著胸膛,昂首信步,就算身上放浪形骸,面上也十分無所謂,再是落魄,我也是魔宗宗主,總不能把魔宗的臉都丟盡。

  青門山弟子將我押進議事殿,殿中青門山與景玄宗弟子排座左右兩行,後面一左一右還有沈、李兩家的人。我一眼就在沈家人里認出了我的幼弟沈決。他是我母親陪嫁的丫頭崔氏所生,也是我父親最小的兒子。他母親美貌,但命卻薄,生他時難產而死,他就也教養在我母親名下。這小子從未被我夾在眼裡,從小對我唯唯諾諾,也不曾有何出彩之處,誰知在我入魔宗後,沈家無人,母親竟將他培植,只怕下一任沈家家主要落入他手。

  母親收養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眼睛生了一雙與我極像的細長鳳眼 。見我打量他,沈決微微一笑,一雙狹長鳳眸微微上挑,頗有旖旎情態,說不清的意味深長。

  我冷哼一聲,懶得理他。就算我沈凝再落魄,也血統高貴,輪不上一個陪嫁丫頭生的庶子同我耀武揚威。

  我淡淡掃他一眼,揚首走到殿中,但還未站穩,就被身後青門山弟子從後面踢了膝窩,跌倒在地。那衣服本就松垮,此刻勉強掛在肩頭,更是衣不蔽體。

  李芷雲被和我分開,應該是已經帶去客房休息,有景玄宗的人照料。蕭軻不再,應也是心急看望她。料想她應是無事。

  如今這陣仗,都是為我一人而設,怕是不叫我扒層皮不能甘休。

  陸冕坐在上位,顧衍坐他旁邊,另一側坐著景玄宗的流雲劍宋西泠。青門山座次之末還坐著一襲青門山中階弟子服的平林。

  我淡淡看平林一眼,平林似是感覺到我在看他,微微抬起頭,面色仍是蒼白,一雙長目神色複雜。

  我別開眼,又看周圍視線無不虎視眈眈,只是微微一笑。

  “魔頭沈凝!你燃犀宮屠我百斬門三十餘名弟子!今日我要叫你納命來!”

  忽聞有人高聲叫囂,我抬眼看過去,發現還有幾個角落座位,坐著幾個我小門小派修者,說話那人我認出是百斬門的莫不斬,五大三粗一個莽漢,此刻雙目圓瞪,手揚一柄銅環刀,似要殺將入殿。

  我不由好笑,這莽夫門下百餘弟子,當初他的師弟羅永派人與我暗中聯絡,求我助他殺了莫不斬,奪掌門之位,我隨口拒絕了,誰知百斬門後來派系火拼,死了人就算在燃犀宮身上。就算這莫不斬沒被羅永害死,也是個不償命的蠢貨。

  我此刻被縛靈索捆住,不可能自保,又看其他人多是等著看我出醜,恐他這一刀八成是要挨上。

  但莫不斬還未近我的身,就臉色一變,整個人定住,刀鋒顫動卻不能再進一分。

  顧衍抬著左手,面色冷冷:“這是青門山。”說完又將手一推,莫不斬被推得一下飛出議事殿,只留牆上一個破洞。

  殿下立刻又譁然之聲,覺得顧衍此舉包庇我。

  一個灰衣修者起身喝到:“顧掌教,你為何替沈凝這魔頭出頭。我看他一副狐媚之姿,又好男風,顧掌教不會是他的老相好吧。”

  灰衣修者話音一落,殿內一片鬨笑之聲。

  我抬眼看著顧衍,他也只是面色淡淡,似什麼都聽不見。

  耳邊儘是言語羞辱之聲,我只微微冷笑。

  一旁一個青衣修者也附和道:“不錯,我看那魔頭頗有姿容,不知蠱惑多少男女,他日被囚,且叫獄守守住道心,莫著了他的道去。”說完又是一陣鬨笑。

  我心頭殺意漸起,便盯著他看,他察覺我在看他,回過頭來。

  我微微一笑,只柔聲道:“這位道友何必如此防我,我可是何時得罪過你?”微微一笑,我本倒在地上,此刻也勉強直起身,有些茫然看他。

  那青衣修者一愣,一時竟未再開口,只咽了咽口水。

  我不由心中更是冷笑。

  陸冕忽然開口:“沈凝是青門山掌教弟子,但陰差陽錯墮入魔道,做了許多錯事。青門山必會給其他宗門一個交代。”

  他微微一笑,眉目端正清秀,頗有君子之風,掃了掃那青衣修者,又看向別處。

  一旁的宋西泠聞言微微頷首。

  我靜靜垂眸聽他說話,勉強攏了攏衣襟。

  陸冕又道:“若各宗門有何要求,青門山必定儘量滿足,但沈凝與景玄宗的李姑娘身系追魂蠱,若取沈凝性命,必會殃及李姑娘,還請各位多加體諒。”

  宋西泠聞言道:“不錯,芷雲當年被沈凝所擄,身負毒蠱。我雖也欲將這魔頭除之而後快,但不能不為芷雲考慮。就請其他道友看在景玄宗與李家面上,暫留這魔頭性命。若將來能將追魂蠱解除,你們要報仇,我景玄宗絕不阻攔。”

  殿內又是一片議論之聲,雖仍有人十分不甘,但青門山、景玄宗、沈、李兩家都在,卻不敢再有人造次。

  我心中其實有些好笑,莫不斬那種莽夫此刻眾目睽睽要殺我,如何可能得逞。他挨顧衍那一掌也是不冤。

  陸冕又叫眾人稍安勿躁,讓眾宗門細數我所犯下罪行,其中七七八八與我沾邊,又有二三隻是他人嫁禍罷了。

  “平林,你在燃犀宮蟄伏多年,最清楚這些年事體,哪些事情,沈凝是否做過,你來論斷最為公正。”陸冕看向平林,和聲道。

  平林緩緩起身,朝眾人平行一禮,將不甘我的摘清,但許多與我沾邊卻未必是我犯下的,也被他承認。

  平林是陸冕jian細我如何不知,可我自問雖立魔宗,也未必有這些名門大派下作。修仙之路荊棘密布,困難重重,多少正道暗地修煉也是魔宗功法,殺人奪寶,孌寵爐鼎,不在話下。如今高高姿態要對我說三道四,卻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我垂眸聽著,也無辯解之意。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反正許多事情總要有人來背,我此刻不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我犯下三四條和犯下七八條罪狀又有何分別,反正死也死不了,逃也逃不掉。

  將我犯的和不是我犯的林林總總列了幾十條,眾宗門皆是一副義憤填膺樣子。我只懶懶倒在地上,垂眸看著紗衣上幾道流光金線,覺得頗為無趣。

  李家今日來的是李芷雲的叔叔,現在李家的家主李彥,此刻淡淡開口:“陸掌門,你要我們細數與沈凝恩怨,我們也數了。卻不知陸掌門有何安排?能叫我們這些苦主甘願了結。”

  陸冕微微一笑:“若是人命恩怨,一人金五十兩,若是家中獨子,金一百兩。若是機緣恩怨,我青門山百餘個秘境,可選其一而入,所得各憑本事。”

  一些明顯是來找茬的,自然容易被這條件打發,但景玄宗和李家卻不容易。陸冕也算收買人心的好手,不過幾句言語就將那些純粹是來討好處的宗門打發出去,只剩下景玄宗、李家、青門山和沈家。

  李彥見外人走的差不多,才淡淡開口:“芷雲是我李家的掌上明珠,但當年被沈凝擄走,這些年在燃犀宮,名聲受損,卻不知青門山和沈家要如何給芷雲一個交代。”

  陸冕沉吟半晌,正要開口,卻見殿外進來一人:“李世伯不必擔心,我自會給芷雲一個交代。”

  蕭軻負手而來,著了景玄宗一襲黑色長衣,行至宋西泠旁坐下,視線並不看我。

  我微微垂下頭去。

  李彥微微頷首:“這些年,蕭公子的心意李家已經清楚,只是芷雲畢竟……”

  蕭軻面色淡淡,聲音低沉:“我相信芷雲,而且不管芷雲如何,都會是我的妻子。”

  我默默聽著,望著指間fèng隙。

  李彥輕嘆一聲:“芷雲能得你這樣愛護,是她的幸運。”

  “沈凝是我表弟,他去裂雲山是我護送,我也有責任。”蕭軻聲音低沉,似有一絲痛意。

  一時眾人都是沉默。

  我微微抬起頭看看蕭軻,他從頭到尾都不肯看我。復垂下頭去,微微一笑。

  如果不是我,他不必求李芷雲和藏雲老祖,不必送我去裂雲山,李芷雲也不必去裂雲山尋他,更不會被我帶走,做了百年質子。

  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

  我這個人,從小到大托他後腿,要他替我收拾爛攤子,還事事要與他爭鋒。最終卻沒想到眾叛親離時還是他肯站出來幫我。我大概就是他命里一顆災星,有我在就沒他的好事。可現在看他得償所願,與心愛之人一起。就像我那小表嫂說的,生幾個大胖小子,從此舉案齊眉。從此我這個災星滾得遠遠的,讓他一生安寧。我應該也不算太對不起他。

  李彥沉吟半晌,又道:“芷雲的事,若有蕭公子應承,我必不疑。但……我家老祖被沈凝困在九轉回天印,至今生死未卜,卻不知要如何解決。”說完,眼睛看著我,目色深沉。

  我抬眼看向李彥,笑道:“李家主盡可放心,藏雲老道活得好得很,只是我卻不能放他出來。”

  李彥面色一沉:“之前陸掌門已承諾要廢你修為,斷你根骨,從此你再不可能重踏修仙之路,更做不成魔宗宗主。我家老祖也不必殺你,不知沈公子何苦還要囚禁我家老祖。難道是怕老祖斬妖除魔,將你徒子徒孫殺個乾淨。”

  我輕笑一聲,一手托腮,涼涼道:“藏雲老道不死,世間魔修才不會幹淨。哪有什麼魔修不魔修,還不是你們說是就是。”

  我言語輕蔑,李彥果然有些怒意,死死看我一會,轉而對陸冕道:“陸掌門,我看沈凝魔心不死,若留他性命,他日定是禍害。”

  陸冕微微一笑:“但他與李姑娘追魂蠱相連,只怕性命傷不得。”

  “那就請陸掌門今日當著我們李家與景玄宗的面,廢掉沈凝根骨修為。之後還請交由我李家看管。這魔頭不死,我實在不放心他養在他人之手。”李彥臉色陰沉,似是不肯輕易將我放手。

  “今日本就是要景玄宗與李家做見證,我青門山處置叛徒,給眾宗門一個交代。只是廢他根骨修為我是說過,可我從未說過將他交給李家。沈凝是我青門山弟子,李家主還是不要插手太多。” 陸冕語氣仍是柔和,只是長眸卻有些冷冽,淡淡掃過李彥。

  李彥臉色有些難看:“難道陸掌門將他留在青門山,其實是有心包庇?也難怪,陸掌門同顧掌教結為道侶前,也是沈凝的入幕之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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