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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修筠正想嗤之以鼻,對上郁書翰警告的目光,便只聳了下肩,道:“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雖然順口又說了這麼一句,林當卻知他這是承認了,心裡立時喜了起來,“如此說來,我林家這是有後了?”

  看著他說著話就要大笑起來,蘭修筠兜頭一盆冷水就潑了過去,道:“他姓郁,不可能跟著我姓蘭,更不能跟著你姓林,你高興什麼?”

  林當卻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又正色下來,道:“他是你兒子,你為什麼要殺他?你……你還讓我……”他一下想起了自己下在紗布上的刺骨毒,老臉難看極了,湊到郁子珩面前想要摸摸他,“教主,子珩,我……我居然差點殺了你,差點殺了我林家的後人……”

  郁子珩本就心煩,被他一吵更煩,見他手伸過來了,立刻向旁邁開一步,皺眉道:“我不是什麼林家後人,我叫郁子珩。”

  “你看,這都怪你!”林當轉身又指著蘭修筠,“你怎麼會想要殺了自己的兒子!”

  蘭修筠道:“這個問題我想我已經解釋過了,書翰越在意誰,我偏越要殺了誰,並不因為任何身份而有所不同。”

  郁子珩簡短地評價道:“瘋子。”

  “沒錯,我是瘋了,”蘭修筠寬厚的手掌貼在郁書翰的頰側,緩緩道,“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瘋了。”

  胸腔里攪成亂七八糟一團的恨意無處落地,讓郁子珩好一番糾結。他知道自己還是怨恨這個人,即使他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也改變不了,可是……不能殺他。郁子珩咬牙在心裡將這人罵了一通,沒心情把那些破事一一理順,便想眼不見心不煩。他俯下身想要抱郁書翰起來,道:“爹,您累了吧?天色晚了,我們走吧。”

  郁書翰怔怔地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子珩,我不是……”

  “我不管,”郁子珩像個彆扭的孩子那樣,用耍賴的語氣道,“我只有您一個爹,也只認您一個爹。”

  郁書翰聽了,心中真是又柔軟又苦澀,正要再說什麼,一口氣沒喘對,又咳了起來。

  “爹!”郁子珩蹲下身想要扶過郁書翰。

  蘭修筠又快他一步將人圈進懷裡,還要再渡真氣過去。

  “行了,”郁書翰就著闕祤的手喝了兩口他遞到自己唇邊的水,道,“你也沒剩多少內力了,省著吧。用在我身上都是浪費,誰知道還有沒有明天後天?”

  蘭修筠的手頓了一下,而後緊緊抱住他。

  郁書翰拍拍他,“鬧了二十年,也該鬧夠了,有什麼話我們跟著子珩回到尋教去說吧。”這一日對他來說過得實在是太累了,乍驚乍喜乍急乍怒反覆了一遍又一遍,能撐到現在沒有暈過去,就算是有蘭修筠的內力在幫忙,也絕對是個奇蹟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他回去的。”蘭修筠道。

  郁子珩一刻也不想再和他相處,道:“我管你回不回去,我只要帶我爹走,你放手。”

  蘭修筠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用一副不將他放在眼裡的輕蔑語氣道:“小子,還輪不到你對我發號施令。我不走,你也帶不走他,除非我死。”

  闕祤正要將水袋還給隱衛,聞言手一抖,差點直接扔在地上。他只覺這句話怎麼聽怎麼耳熟,和某大教主不講道理時候簡直犯的是一模一樣的毛病。所以說到底是兩父子,即使多少年不見面,骨血里的東西追根究底都是如出一轍。

  他的視線在那僵持的兩人和中間的郁書翰身上轉了一圈,這才發現比起郁書翰的那種溫文儒雅,郁子珩身上更多是相似於蘭修筠的執著偏激,連那眉眼,也是英挺硬朗多過俊美柔和。

  不知道時也沒覺得如何,知道後方不得不感嘆,血脈這東西,當真是不騙人。

  雪兒嚶嚀一聲,在單耽懷裡醒了過來。

  單耽還沒完全消化“郁子珩竟是主人的兒子”這一令人震驚的消息,直到雪兒不舒服地又掙動了幾下,他才反應過來。卻不敢大聲說話,只輕聲細語地道:“雪兒,你還痛不痛?”

  “我沒事。”雪兒稍顯吃力地想要站起來,惡毒地道,“郁子珩那混帳居然傷了主人,我要殺了他!”

  “不行!”單耽忙將她一把拉回來,“你不能殺他。”

  雪兒被他弄得頭暈,罵道:“膽小鬼,你害怕麼!”

  “我當然不怕,可……”

  “可什麼可?”

  單耽低聲道:“可那是我們的少主。”

  雪兒:“……”

  林當哪管他們那些誰跟誰回去,誰死也不放手的爛事,滿心都在為林家有後而高興,一雙老眼將郁子珩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感覺自己這麼多年都不曾對他如此滿意過。接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直守在郁子珩身旁的闕祤身上,當初覬覦了許久的人,此時卻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全身上下簡直都是缺點。

  他便毫無顧忌地走到了劍拔弩張的蘭修筠與郁子珩中間,用長輩的口味直截了當地道:“子珩,林家只剩下你這一根苗,你肩負延續血脈的重任,不能再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妖孽攪在一起了。”

  闕祤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郁子珩心頭火氣正盛,又聽他自顧自將稱呼從“教主”改到了“子珩”,後頭又跟出了一串不中聽的廢話,一腔沒處發的邪火當即都撒在了他身上,不客氣地道:“走開,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死生契闊

  林當絲毫不以為忤,繼續勸道:“子珩,林家的血脈這樣艱難才續下來,絕不可以在你這裡又斷掉了!”

  郁子珩氣極反笑,簡直是無言以對。

  一邊同樣因他這幾句話不慡到極致的闕祤哼了一聲道:“你自己沒做到的事,憑什麼要求別人?”且生他養他的都沒意見,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

  林當被他噎得差點咬了舌頭,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出來了才壓著聲音道:“這是我林家的家務事,你一個外人少要插嘴!”

  這次闕祤還沒說話,郁子珩便道:“我再說一遍,我姓郁,不姓蘭也不姓林。還有,誰再要把闕祤和我分開來論,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闕祤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揚起。

  這一個兩個的,簡直要把林當的鬍子都氣飛了。他斜了闕祤一眼,又開始一個人低下頭去冥思苦想,神神叨叨地嘀咕道:“這可不行,林家好不容易有後了,不可再斷……”

  莫說是郁子珩和闕祤,連蘭修筠也被他念叨得心煩。他不再理會自己那煩起人來沒完沒了的兄長,攬著郁書翰轉了一個方向,手指滑過他蒼白得過分的臉頰,低聲問道:“你說我求死你不管的那句話,可是出自真心?”

  郁書翰著實是累極了,此刻心跳的節奏已不大正常,一呼一吸間都能感覺到隱約的痛,帶出陣陣上涌的血腥氣。他身上已提不起什麼力氣,被蘭修筠的手掌輕輕一攏,便向他靠去,旁人看來極似是他主動縮進了蘭修筠懷裡。

  聽蘭修筠這麼說,郁書翰枕著他的肩順勢埋起頭,並未正面回答,只道:“這時候你還非要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麼?”

  “怎麼了,是不是難受得厲害,快受不住了?”蘭修筠實在是太過了解他了。

  郁書翰沒說話,直接避過了他那個問題。

  “再堅持一下,書翰,一下就好,”蘭修筠在他發頂虔然吻了吻,柔聲道,“再最後給我一點耐心。”

  郁書翰怔了下,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想抬頭看看他的臉,卻被他按住了。

  蘭修筠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輕聲道:“我把你害成這樣,卻到底救不了你,對不起。”

  郁書翰心頭又是一震,他這輩子沒聽見過蘭修筠向誰道過歉,也沒指望過那三個字有一日會自他口中說出,此時聽到,震驚之餘又有些心酸,讓他連掙扎和詢問一併忘了。

  “最近我總能想起我們都還年輕的時候,”蘭修筠的聲音像和風中的水波一樣一圈圈漾開,撞到了岸邊又彈回來,如此縈繞在耳邊心間,將郁書翰溫柔地擁在了當中,“我與你初識在一間冷清的小酒館,彼此不知姓名,視線不經意撞在一處,便默契地一起舉杯,就著窗外的細雨一飲而盡。”

  郁書翰不由也跟著他回想了起來,那還是年少時自己第一次外出遊歷,結識了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卻比自己所知所歷都要多得多的朋友。他去過許多自己沒去過的地方,見識過許多自己未曾聽聞的事,讓自己羨慕又欽佩,很快便引為一生摯友。

  那段時光純粹美好得讓人如今想來,便覺胸口默默生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就算把我們相識後的每一刻都鋪開來細細回味,我還是弄不清楚。”蘭修筠低低笑了笑,“反正等我意識到,對你的感情就已經銘心刻骨了,我討厭所有盯著你看的眼睛,也討厭你的眼裡有別人。”

  郁書翰被他說得心裡不大好受,道:“修筠,你別再……”

  “啊對了,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到二十歲,”蘭修筠像沒聽到他說話一樣,自嘲道,“看來我從小就是個瘋子。”

  “修筠,你……”

  “噓,書翰,好好聽我說。”蘭修筠再次打斷了他,“我有了那想法之後就惦記著要把你藏起來,很快便在大哥的幫助下開始著手建我們住的地方,並且培植我的實力,幾年之後總算能拿得出手了。可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就那麼幾年的光景,你就成家了。”

  “帶著你住進去的時候那裡頭也不夠好,我一邊一點點完善一邊想著怎麼才能讓初到新家的你開口說話。書翰,那時候你整半年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可是我有時間,多久我都會等,因為我把你搶走就沒想過要放你回去,我是做好了要陪你一輩子的打算的。”

  “結果我還是害了你,還是救不了你。你說得對,我始終都是自私的,全憑我一己喜怒任性妄為,所以你我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可我不後悔,書翰,我不後悔。若再讓我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蘭修筠長長嘆出一口氣來,“不得不承認,我還是輸了,你要離開我了。”

  郁書翰感覺他攏在自己頭上的手鬆了,立刻抬起頭來,咳了兩聲道:“修筠,你又在動什麼不該有的腦筋了?”

  “我捨不得你,可捨不得也沒辦法,”蘭修筠滿目哀傷,“能做的我都做了,卻還是留不住你。”

  郁書翰垂眸,“我命該如此,你無需介懷。只要你肯和子珩認個錯,我想他也能原諒你的,你們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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