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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忍看,不忍聞。

  “放開我爹!”郁子珩再次探臂過去,這次帶了內力。

  蘭修筠似是氣到了極點,非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二人便在郁書翰面前短兵相接地對了一掌。這丁點的發泄好像完全不足以排遣他胸中憤懣,蘭修筠吼道:“你不是想知道他的經脈為何會受損,他的雙腿為何會殘疾麼?好,我來告訴你!”

  “修筠!”郁書翰驀地睜眼,想阻止,無力的聲音卻淹沒在了蘭修筠的吼聲中。

  “他就是那個萬里挑一的天生逆脈,我強行讓他助我練博元修脈,以致於將他害成這副樣子!”

  ☆、步步緊逼

  郁書翰仿佛是氣極了,胸口劇烈起伏。

  闕祤擔心他再出什麼問題,忙道:“伯父,您先別著急,我們……”他不知說些什麼,自己此時也是一頭霧水。

  “子珩,他說的不是真的,你別信他的話。”郁書翰本已是累極了,卻不得不因為蘭修筠強打精神,一張臉白得近乎透明。

  正在震驚中的郁子珩聽到這句話,也回過味似地道:“沒錯,我不信你說的。逆脈之人明明對修習博元修脈有益,又怎麼會練得連雙腿都失去的?”

  蘭修筠道:“我以你母子性命相挾,迫得他告知我博元修脈全本,他心中是不願的,助我練功本就有違他的心意,自然進境緩慢。”

  “住口,住口!”郁書翰徒勞地一遍遍阻止,卻也明白誰都聽不進自己的話,只好抓住闕祤的手,著急道,“小祤,你快叫他別說了,或者……帶著子珩離開這裡,我不想看著他……”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蘭修筠繼續道:“我急於求成,結果適得其反。強行突破的後果便是害得他經脈錯亂,半身血脈不通,主要經脈和穴道重創,內力盡失,形同廢人。十多年來我日日為他調息療傷,卻只得緩解,無法根治。他說得對,就算有雪山靈芝,他也不可能再變回從前的模樣了,只不過是為他多拖得幾年性命,到頭來還是一樣。”

  郁書翰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二十年的痛苦和煎熬隨著他的話音在腦中飛掠而過,說不清這折磨到底是上天給自己的,還是給蘭修筠的。而現在,那人又要將這折磨加諸下一代心上,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郁子珩的拳頭攥得死緊,壓著聲音道:“義父,你怎能如此自私?”

  蘭修筠嗤笑一聲:“你說我自私?你對你那位小朋友難道就無私了麼?我可是聽我大哥說了不少你們之間的事,子珩,你我之間的區別也就僅僅是運氣罷了。你運氣好,他願意原諒你從前種種;我運氣不好,縱然將心愛之人困在身邊一輩子,卻連他一個真心的笑容都得不到。”

  “閉嘴!”郁子珩惱道,“不許你再出言羞辱我爹!”

  “想為他報仇是麼?”蘭修筠挑釁地道,“來啊!”

  郁子珩終於受不得他一再相激,低吼一聲,再次遞出了招去。

  這次正合蘭修筠心意,他立刻退到可能會傷到郁書翰的距離之外,又與郁子珩過起招來。卻不圖壓制,只一招快似一招,一招重似一招,將平生所學一一使將出來,有意引著郁子珩也將自己最高明的功夫都施展開來。

  這場對決好像一下子就與報仇無關了,而只是當世兩大高手間一場華麗得令人眼花繚亂的切磋。

  從天色將暗到徹底黑下來,二人也沒能決出個勝負。

  闕祤每看一陣便要留意下郁書翰的狀況,此時見他面上近現灰敗之色,卻還是不肯閉眼歇息片刻,不由有些擔心。他將郁書翰放在薄毯外面的手送到毯下,只覺那手涼得冰人,而看他額角,卻隱約能瞧見冷汗。這隻怕是已不舒服了許久,快撐不下去了,闕祤勸道:“伯父,他們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去,晚輩先帶您找個地方休息吧?”

  郁書翰轉頭看他,“你能拉開他們麼?”

  闕祤為難道:“只怕晚輩沒那個能耐。”

  郁書翰便沒說走也沒說不走,他有種感覺,蘭修筠這麼做,許是已生了尋死之心。想到這裡,他只覺心口一陣劇痛,竟分不清是身體的緣故還是其他。

  正這時,出口處再次傳來動靜。

  闕祤此時距出口極近,忙站起身護住郁書翰,朝那邊看去。

  馮宇威和殷海黎從出口處露出頭來,見到外頭這些人,齊齊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來。

  闕祤放下防備,無語道:“你們怎麼這麼慢?”

  殷海黎朝祝文杰那邊看去,想確認他是否安好,沒顧得上答話。

  馮宇威只得乾咳一聲道:“在下邊迷路了。”

  “……”闕祤道,“我記得你們都有地圖。”

  “我和他在看地圖時產生了那麼一點分歧。”

  闕祤:“……”

  馮宇威走到他身邊,一邊看著那邊郁子珩和蘭修筠之間如火如荼的打鬥,一邊問道:“怎麼這麼久了還沒結束?”

  闕祤矮下身幫郁書翰又掖了掖薄毯,“情況有些複雜。”

  馮宇威目光轉了回來,打量了一下郁書翰,“這位是……”

  “子珩的父親。”

  “咳……”這答案太猝不及防,馮宇威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頓時覺得自己不管怎麼站著都不對了。

  殷海黎聞言也看過來,下意識將背脊挺直了些,莫名有點拘謹。

  然而郁書翰卻半點都沒察覺到他二人的緊張,沒察覺自密道里魚貫而出一半去圍了單耽等人一半也護在自己左右的隱衛,甚至沒察覺闕祤幫他掖薄毯的手,只是死死盯著郁子珩和蘭修筠的一招一式。

  不同於長寧宮那邊的雷雨交加,瀠州的天氣實在好得透亮,又早有隱衛燃起了火把,連此間眼力最不好的郁書翰在這夜色中都看得出,蘭修筠就要落敗了。

  二人的招式正處在最兇險的邊緣上,落敗,便是一死。

  郁子珩心裡充斥著巨大的憤怒和恨意,那些情緒在他胸中澎湃,怎麼也找不到出路,撐得他覺得自己都要炸開那樣地難受。心頭鬱憤無法紓解,只能在碰撞的內力中發泄,可千餘回合過去,竟似一點效果也沒有。

  兒時的溫馨幸福,年少時的彷徨無措,長大後的每一次失望,一切的一切交替在他眼前浮現。如今終於找到了那個他這大半生都在掛念著的人,卻得知這個人已經被人害得沒剩下幾日的性命了。

  付出的所有努力頃刻便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而這些所有,全都要歸咎於面前的這個人,他不僅毀了父親的一生,也毀了整個郁家。

  他居然還敢說他在意喜歡父親,有誰會將喜歡的人囚禁在那種地方?父親武功盡失,身有殘疾,沒有任何能力反抗,這麼多年來到底都承受了什麼?

  不能再想下去了,這簡直……是讓人不堪忍受的侮辱。

  郁子珩感覺自己的手腳都麻了,出招接招全憑本能,唯手臂起落間衣袖捲起的風依然帶著不讓對方見血便不罷休的狠絕。

  非得殺人不可。

  博元修脈第十層最後一式,天地合一。

  承源決最後一招,萬物歸元。

  郁書翰猛然把手從薄毯下邊抽出來,用盡全力地抓住了闕祤的肩膀,借力坐了起來。

  “伯父?”闕祤伸手扶住他,很快將目光重投回打鬥的兩人那邊。

  這是最關鍵的一次對招了,誰也不想錯過。

  眼看著兩隻各自帶著極強內勁的手掌便要抵到一處去了,蘭修筠卻忽然半轉過頭來看向郁書翰,對著他繾綣一笑。

  那一刻,郁書翰徹底明白了他的打算,一股涼意從無端處起,一瞬遍及全身。他抓著闕祤的手抖如篩糠,脫口道:“住手,子珩住手!”

  他那因為時常咳嗽而顯得過分沙啞的嗓音在這一喊中更顯艱澀,尾音似被一劈兩半那樣刺耳難聽,滿含聲嘶力竭般的焦灼。

  闕祤不懂他為何獨叫郁子珩住手,此刻住了手,那還有命麼?

  可事情發生得太快,還不及他想明白,便見蘭修筠送出去的手掌堪堪偏出了半寸。

  他這一掌竟然打歪了?

  莫說是如蘭修筠這般一等一的前輩高手,便是十年前的自己,也斷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既不可能是失誤,那就只能是故意了,難道郁書翰早看出他要如此,才叫郁子珩住手?

  可是……為什麼?

  郁子珩也沒料到蘭修筠會如此,一怔之下,還不及反應便聽到父親叫自己住手,下意識便收了幾分力道。可他二人距離太近,想要完全收勢已是不可能,再加上他心頭殺意未泯,這一掌即使算是手下留情了,擊在蘭修筠身上時也著實不輕。

  蘭修筠被他一掌打得身體斜飛出幾丈遠才落了地,連吐了好幾口血出來,好一會兒也沒能撐起身體。若不是他自己內力未撤盡郁子珩又多少收了手,只怕此時他已經沒命了。

  “主人!”單耽和雪兒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將蘭修筠給架了起來。

  郁子珩不解地看了看郁書翰,又看了看唇邊帶血還衝著自己獰笑的蘭修筠。

  郁書翰放開闕祤的肩膀,手向下滑抓住他衣袖,啞聲道:“扶我過去,快!”

  他腿不頂用,扶只怕是扶不過去的,闕祤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好一手環在他腋下,一手探入他膝彎,將人抱起走了過去。

  郁子珩也朝蘭修筠走去。

  三人都未及近前,便聽到蘭修筠語氣陰毒地對郁子珩道:“你不殺了我麼?你不殺我,我還會繼續折磨你爹的。”

  ☆、五雷轟頂

  郁書翰眉間皺出了深深一道溝,正要叫蘭修筠不要再說了,卻見他抬起手掌對著自己這邊,似是要推出掌力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他要殺了自己?生時不肯放過,死也要拖著?郁書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連自己都沒發覺,那一刻眼底竟有受傷一閃而過。

  郁子珩見蘭修筠要對郁書翰和闕祤下手,面色頓時沉了下來。那是他最親最愛的兩個人,是這世上對他最重要的兩個人,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的兩個人。尚未平息的怒氣又起,郁子珩快他一步,一掌拍了出去。

  郁書翰回過神,驚叫一聲,嘶聲道:“不可以!”

  扶著蘭修筠的雪兒也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而後轉過身來死死抱住了他。

  郁子珩沒想到這壞脾氣的小姑娘居然能毫無畏懼地捨己救人,意外之餘忙將未盡出的掌力收了一半回來——他還不想欺負一個小丫頭。

  饒是如此這一下也夠雪兒受的了,她伏在蘭修筠身上,只覺五臟六腑痛得快要受不住,委屈得想哭。可還不等她哭出來,她便給痛得暈過去了。

  “雪兒!”單耽大叫一聲,忍著身上傷痛,撲過去查看雪兒的情況。

  蘭修筠抬手接住了雪兒下墜的身體,神色中終於出現些許動容,嘆息道:“傻丫頭,我今日無論如何難逃一死,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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