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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初那個沉靜而冷漠的人,開始學會了餵食,學會了小心翼翼的測量溫度。
燕十一喝了半碗便覺得眼皮子格外沉,如沉著千斤重一般,令人無從抵抗。
“阿顧,你師尊他要毀了你……”
君顧放下瓷碗,尋了一塊絲帕想要擦拭燕十一唇角時,燕十一沉沉闔上眸子,唯有宛如夢囈的輕喃。
“他要……逼瘋你……”
——
君顧得到了最新的任務,他的師尊閒閒臥在躺椅上,銀色長髮流泄至地板上,過於蒼白的手指搭在額頭上,輕輕闔眸。
“是。”
一如既往,仿佛昨日之事不曾發生一般,君顧手指撐著冰涼的地板起身時,低緩的聲音再度響起。
“帶上你的劍。”
景明沒有睜眸,聲音如美酒一般在耳邊迴蕩。
“……”
其實君顧並不適合用劍,他天資卓絕,用什麼都順手,長劍絕對不是最順手的,可是景明賜予他的,從來都是長劍,他只按自己喜好,別的從來都不在乎。
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影離開這裡時,景明低低而笑。
這一次,君顧得到的任務是……屠村。
踏入那片青山綠水之地時,君顧見到了春日耕種之景,就跟燕十一描述的一模一樣。
不,比燕十一描述的更加靜謐,燕十一描繪的再仔細,也不會詳細到告訴君顧,纖長的糙葉上停著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隨著他靠近。
彩蝶振翼,飛向天光之地。
這裡很少會來外人,君顧的來到吸引了很多人,一個清秀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全是凡人,然而,師尊布置的任務便在這裡。
他很久沒有做過這麼簡單的任務了,記憶之中,他的每個任務,都需要去拼命。
月明星稀夜,血腥味自蛙鳴聲中蔓延,他踏過染血的糙地,機械一般重複一個動作——殺。
如以往做的每一次般,切斷所有人的命脈。
直至火光燃起,將暗沉的天色照亮半邊。
他提著染血的靈劍,見到了扶著牆壁而來的人,年邁的婦人眯著眼睛,臉上展現驚喜,眼淚簌簌而落。
“小三兒,小三兒,你是小三兒對不對?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顧三兒,他曾經的名字,後來師尊給他取了另外一個名字,君顧,儘管燕十一說好聽,可是追根究底,不過是……姓君又姓顧。
君顧眼中映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卻覺得昏天暗地。
待回過神來,長劍將瘸腿的老人釘死在床榻上,老人用最後聲音,嘶喊:“鬼——”
原來這裡是他的出生地,他的腳下是面容猙獰的大哥,眼角含著欣慰淚水的母親,以及喚他‘鬼——’的父親……
燕十一問過他:“阿顧,你娘親是什麼樣子的人?”
他回:“我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我娘親是什麼樣子的人。”
現在他知道了,他的娘親一直在等他,想念他……
有生之年,這是君顧在景明手底下接過的,最可怕的任務,足以將人拖拽進地獄。
——
杏花樹下,醇美的酒香蔓延,景明銀色的長髮,成了一片嬌嫩的杏花中,唯一的衰敗之色。
君顧扔了手中長劍,隨著叮噹一聲,君顧對上了他的師尊似笑非笑的面容時,宛如溺水一般,他唯一能夠說出的話便是……‘我再也不會用劍了’。
可是曾經強硬讓他學劍的人,只是可有可無的應答一聲。
然後,隨口讓他殺了燕十一。
踩著輕飄飄的腳步離開時,君顧恍惚抬頭,暗城的天色一如既往,群星璀璨,可惜,全部都是虛影。
他順著熟悉的路回去,最後卻拐了個彎,偏離了目的地,回首,面容清艷的女子滿含煞氣。
“燕禪……”君顧開口,直到此時,他才記住了這個名字。
然後,燕禪的短刀埋進了他的胸口,抽出時,他不覺得痛,只覺得血液流失,實在有些冷。
“你要我的命?”君顧低著頭,聲音斷斷續續的。
“你死了,大家都好過!”燕禪神色冰涼。
君顧將長發拂過耳際時,沾了血的手便在蒼白的面容上拖出長長的血紅色:“我現在不想死。”
對上燕禪,他本該得到壓倒性的勝利,可是那一日,他贏得極為艱辛,落刀時,手第一次在發抖。
燕禪怨恨的望著他,絕望倒地時,君顧才想:為什麼恨我?害你至此的,不是師尊嗎?
隨後,他發現其實燕禪和燕十一生的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從來沒有細看罷了。
——
木門推開時,燕十一還在沉睡,然而吱吖聲卻驚醒了他,燕十一蹙眉,隨後輕笑:“怎麼回來這麼快?你又受傷了?”
燕十一唇形生的好看,隨時都似乎在笑。
他現在也在笑,君顧卻陡然看出來了,其實燕十一併不想笑。
“師尊讓我殺了你……”
他盯著燕十一,目光不曾放鬆,燕十一眉眼間全是疲倦之色,唇瓣依舊是微微的笑意:“然後了?你現在來殺我?”
“你不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的。”燕十一狀似沒心沒肺的回答,“畢竟你師尊是個瘋子,有什麼命令都不奇怪。”
可是,燕十一到底年輕,他縱然聰明絕頂又如何?
他沒有與之相匹的強橫實力,沒有景明從上古走到至今的閱歷。
君顧慢慢走來,到了近處,燕十一才發現,君顧全身都在發抖,這是君顧第一次如此外露情緒。
“你上次的問題,我能回答了。你說你的母親,是一位柔弱而無法一人活下去的母親。”
“……”
“我的母親,堅強而慈愛。然後……”
燕十一神色微震,心中難以喻言的恐慌。
君顧的聲音輕飄飄的:“我殺了她。”
不過短短一日,景明先是讓他廢了自己,隨後是弒父弒母……
“阿顧!”燕十一厲喝,扯動了乾澀的唇瓣,一時間有血液溢出。
“大哥,父親,母親……還有你的姐姐燕禪……”
君顧抬眸,燕十一臉上神色一片空白,笑容徹底隱去。
“你在騙我,對不對?”燕十一眸光閃動,眼睛卻格外乾澀。
“燕十一,你連自己都騙不了。”
因為君顧從來不對他撒謊。
那一刻,燕十一整張臉皺在一起,特別的難看。
黑沉沉的暗色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燕十一神色極為難看,聲音哀泣,像是哭了一般:“我來這裡的第一天,你師尊就對我很感興趣,緊接著他就把我送到了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