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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顧轉了一圈,把桌面上的茶壺扔給了他。
“……這個,我好像用它喝過水。”
“你還用他喝過酒。”
喝酒啊……往事不堪回首。
半響,燕十一虛虛說道:“那個,我動不了。”
“……”君顧扶了他一把,手勁有點兒大,或者說,君顧不知道什麼樣的力道適中,捏住燕十一的腰部時,燕十一眼中有著淚光。
燕十一的聲音更加心虛了:“能幫我脫一下褲子不?”
君顧看了他一眼,於是燕十一身上,除了君顧那件外袍之外,唯一可以蔽體衣物在君顧手上變成了破布。
“……”
雙方沉默了許久。
燕十一用快哭的聲音說:“你能幫我扶一下……嗎?”
“……”
“哎!等等,等等!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手勁別這麼大,輕點輕點。”
“……我要廢了!!!”
最後,燕十一生無可戀的悶悶說道:“我覺得,我還需要一套衣服,以及……洗個澡。”
儘管君顧什麼都沒有說,然而燕十一還是在心裡自動替他補全了話語:就你事多。
既有丹藥供著,每日吃食還有了著落,燕十一沒過多久便活蹦亂跳起來。
燕十一大概也是個很奇怪的人,他自稱喪門星,面對這些高高在上、絲毫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魔修,吃過一次苦頭的他,居然也不怎麼怕,每日想的是怎麼過好這日子。
跟君顧念念叨叨好多次叫花雞,燕十一一度以為自己被忽視,吃食依舊是小米粥和清湯麵。但是過了幾日後,他還真吃上了熱乎乎的叫花雞。
打開荷葉的那刻,香味勾的人直咽口水,燕十一都要拉著君顧喊上十來句小心肝了。
君顧沒給他機會,轉身便踏出門檻,闔上了門。
許是叫花雞太香,勾來許多鬼魅魍魎,有個嬌小的小姑娘便停在了放門口,聲音天真活潑:“好香啊。”
燕十一顧著叫花雞,沒空理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卻很有興趣,門窗上映出姑娘纖細的身影:“看來君顧對你很好。”
燕十一垂眸,嘴巴里全是嫩滑的雞肉,慢吞吞的咀嚼。
嬌俏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你是君顧第二個這麼上心的人,第一個是真真,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師尊讓君顧照顧她,君顧便處處護著她。”
“……”
她仿佛一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說出的話卻滿含惡意:“可惜,真真那孩子不怎麼聰明,她看不出師尊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君顧是個什麼東西。”
君顧是個什麼東西?燕十一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離開,話語卻清清楚楚傳來:“所以啊,師尊命令君顧殺了真真時,君顧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扭斷了那小姑娘的脖子。”
“明英……也好幾日沒有出現了……”
燕十一扭下了一個雞腿,連皮帶肉咬下一口後,眼神明亮,唇瓣笑容沒心沒肺。
君顧回來時,燕十一吃了半邊叫花雞,留了半邊給君顧,笑眯眯的說:“喏,很好吃的,我給你留著,沒有全部吃了。”
君顧瞧著面前的雞腿,微微睜大眼睛。
“不會吧。”燕十一露出誇張的表情,“你不會從來沒有吃過吧?”
“我不需要……”
燕十一沒有聽君顧的,起身轉悠兩圈後,看到了木櫃頂端的那半壇酒,他背對著君顧,聲音卻盈滿了愉悅。
“一邊喝酒一邊吃叫花雞最痛快了。”言罷,擼起了袖子,非常靈活的爬了上去,抱著泥紅酒罈,穩穩噹噹的下來了。
看起來,前幾天那個病怏怏的燕十一已經成了過去式。
抱著酒罈時,腳下鎖鏈嘩啦啦的響動,燕十一低頭瞧了幾眼便嘀咕:“可惜我不能出房間,不然還能賞月。”
“君顧,你有辦法解開鎖鏈嗎?”
君顧搖頭。
燕十一便眨了眨眼問他:“是不能還是解不開?”
那一刻,燕十一再度看到了君顧眼中的冷酷,冰涼徹骨,緩緩開口:“這是師尊的命令。”
於是燕十一知道了,不是解不開,也不是不能解,而是‘師尊的命令’。
“……那就不賞月了,我們賞燭火。”燕十一回身揚唇,還真端了一盞油燈過來,笑嘻嘻的說,“可別小看這燭火,你要是看走眼,說不定能把它看成很多東西,比如說螢火蟲、星辰、或者說……鬼。”
燭火正對著燕十一,將他一半臉照的明亮,一半臉又黑乎乎的,像個困於一室的遊魂。
但是燕十一卻捏了自己一把臉:“對了,你房間也不放把銅鏡,也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沒有白點,看著更像個公子哥。”
“白了點。”
君顧回答,然後彎下身子,對準油燈呼出了一口氣,那認真的模樣竟然有些可愛。
油火熄滅,室內昏暗黝黑。
燕十一驚恐:“不會真有鬼鬼鬼吧!”
“不會!”
黑暗之中,君顧拂袖,門窗一扇扇洞開,清涼的風拂散室內燥熱,明月星辰的光便灑落半面地板。
君顧的眼珠子特別黑,此時盈滿了月色,讓燕十一一時間有些愣神。
“酒,叫花雞,月色。”君顧手指頭點了點,隨後自己上了床榻,隱入黑暗之中。
“餵。”燕十一有些愣神,“你不來啊!”
君顧盤膝打坐,宛如石雕,用極輕的聲音嗯了一聲。
“不喝酒?不吃東西?不賞月?”
“……”
燕十一由衷說道:“你這人,活著真沒意思。”
他等著君顧反駁他,反駁的話都想好了,比如說‘你這人這麼弱,誰都能要你的命,難道有意思?’。
但是那頭卻沒聲音。
燕十一擰不過他,憤憤不平的念叨:“好好好,我一個一個人吃。”
他往月色里一屁股坐下,面前放著半壇杏花酒,半隻叫花雞,以及半面月色,擰下一隻雞腿就咬了口,時不時還喝上一杯酒,越吃越香,心情也就亮堂了。
一個隱於黑暗,一個守著半面月色,僵持了許久。
然後,趴著窗欞口的人忍不住朝裡頭瞧一眼,低低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君顧終於出聲。
“突然想笑。”
如此隨性的回答,實在沒有任何可追究性,於是君顧再度閉嘴。
“阿顧。”那頭的人又在喊,沒有一刻消停。
很多時候,其實君顧都有些疑惑,一個身處如此險地的凡人,為什麼這麼能鬧騰。
燕十一卻朝著他笑:“其實我以前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