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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兒備好了茶水,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我跟李瑤兒,李瑤兒依舊驚魂未定的捏緊了手,故作鎮定的看著我,

  “三娘,我能看看你的琴嗎?”

  不等她回答,我徑直走到窗前,桌上擺放著那把五弦焦尾,形狀與大慶朝的瑤琴有些不同,琴面上刻著一些繁複的花紋,熱烈嬌媚,琴弦晶瑩,伸手一撥,叮咚的輕響像是來自雪山深處緩緩漾開的波紋,悠遠,多情,若猜得不錯,這便是西域雪蟬絲所制,弦中極品,哪怕是在國庫里,也難有與之匹敵的好琴。

  琴面左上角,一團綠蘿的花紋擁簇著一個容字,那個字精緻,剛毅,卻又偏偏被綠蘿包圍著,金剛也化為了繞指柔。

  手指撫過那個容字,我道,

  “我猜,這個姓容的人,不僅僅只是一個琴師,還是一位不錯的花匠吧。”

  李瑤兒的臉陡然變得雪白,

  “你知道了什麼。”

  “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坐回了桌子邊,好整以暇的準備聽故事,“姨母想要我知道什麼。”

  院子門口的那幾株綠蘿的枝幹是紅褐色,襯著青翠的葉子猶如幽深叢林入口的靈物,那是只有在西域扶搖國容氏一族才能種植的聖物,宓蘿,原本的枝幹是鮮紅色的,時日一長,便成了紅褐色,這宓蘿的汁液用得好,既能是劇毒,又能是萬靈丹。容氏一族以琴立世,後被西域女真族給吞併,再不復存在,這宓蘿也就此滅絕,沒想到,竟然還有容氏一族的後人存活下來。

  “他在哪裡!”

  李瑤兒緊緊的盯著我,仿佛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我看著她的眼神,那種慌亂焦急驚慌渴望恐懼卻又夾雜著堅定的神情,像是一根被繃緊了的琴弦,如果撥弦的手用力不當,或者起調不合,馬上就要斷裂,發出叮的一聲刺耳的聲響。

  這樣的神情,似乎,似曾相識,我努力的回想,心口卻陡然一抽,眼前陣陣發黑時,似乎有一個穿著雪色衣裳的小姑娘從眼前一閃而過,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小姑娘的模樣,劇痛讓我眼前徹底一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忽然響起一陣悠遠綿長的琴聲,那樣的旋律,像是一棵青翠的綠芽從剛開始發芽,一點一點長成妖嬈的藤蔓,與自己遠望渴盼了很久的蒼天大樹糾纏在了一起,心滿意足,可是忽然有一天,風雲巨變,閃電擊中了大樹,大樹倒了,藤蔓懷著一顆必死的心折腰而去,天晴後,家中主人將大樹清理了出去,卻把它綁上了另一棵樹上,日日夜夜,受過傷的腰總讓它痛不欲生,它思念之前的那棵參天大樹,自己卻被綁得死死的,無法掙脫,甚至連死都不能,此後的日子,如此痛苦,絕望,仿佛再也看不見日光,呼吸困難,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我被那樣絕望的窒息感折磨醒,看見屋子窗前,李瑤兒正在彈琴,雙手在琴弦上飛躍,急躁的彈法讓她看起來情緒不是太好。

  我躺在床上,看著李瑤兒的背影,有些太瘦了,這個莫府的三夫人,似乎過得不是很好。

  我看了一會,實在不忍心那樣難得的琴弦斷掉,開口打斷道,“曲子不錯。”

  琴聲戛然而止,我拯救了一把上好的琴,心中有些喜悅。

  李瑤兒有些急促的呼吸緩緩平靜下來,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你醒了?”

  “嗯,”我點點頭,望了望完好的琴,“這琴要是斷了,恐怕就沒人能修的好了。”主要是沒材料。

  李瑤兒淡淡的看了眼我,收回了復在琴上的手,

  “府里有個守門的奴才修得還不錯。”

  什麼?我內心覺得她是在騙我,這西域雪蠶絲估計大慶的國庫里也不見得有多少。

  “這琴是他送我的,我每次看著這琴,心中總是恨著,十多年了,還是恨,他說過,愛比恨更容易忘記,很多時候我在想,我究竟是真的恨他,還是怕自己會忘記,如今這半生不死的生活一點點的把我磨得半生不死了,也只剩下這點恨還能讓我活著。知道我和他故事的人,只有你娘,可惜,她也死了,莫離,你如今有了七王爺做靠山,就沒想過去幫你娘報仇嗎。”

  李瑤兒盯著瑤琴,說了很長一段話,我隱約就聽懂了最後一句話。

  看著頭頂的白色床幔,紋著朵朵的祥雲,有白鶴引頸,無比安詳的樣子,報仇?這兩個字離我何其遙遠,我如今不過是一縷魂魄,何來的仇,報不報又有何意義,但這些都不能跟她說,我糾結了一下,總結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想我娘大概也是希望我能過得很好吧。”

  李瑤兒淒涼的一笑,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倒是看得開了,也是,你當時那么小什麼都不懂,我不一樣,我眼看著你娘最後一口氣落,你娘為了我而死,我也護了你這麼多年,算是還清了吧,如今你有了七王爺,我這樣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越聽越複雜了,我惆悵的撫頭,這個莫離兒的娘又是何等人物,跟李瑤兒像是關係匪淺,我急切的想要弄懂之間的關係,卻不知道如何能讓她開口。惆悵啊真是惆悵。

  惆悵中,李瑤兒離開桌子,走到了床前,看著我半響,微微笑道,

  “你跟你娘長得很像,你娘是個溫婉的好女人,可惜你沒機會再見她了,就跟我再不能見到容亘一樣。”臉色忽然微微泛白,語調輕得像是秋初的風,散了滿地的哀傷。

  夏初的午後,蟬鳴未起,有些微熱,我躺在床上,李瑤兒坐在床前,三十多歲的女人,微微笑的時候,溫柔似水。說起那個男人時,面上充滿了哀傷,絕望令她陡然蒼老。

  第8章 李瑤兒-那場雪深

  嫁來宰相府已經19年,離見他最後一面,也已經隔了19年,沒到暗無邊際的夜裡,想起他,總是會一陣陣的疼痛難忍。

  李瑤兒和容亘的故事,要從李瑤兒十四歲開始說起,那年冬至大雪,李瑤兒官至六品的爹爹幫她許了個二品大官的兒子,聽說貌盛潘安氣質如華並且滿腹才華,是個難得的青年俊傑,從小伴著古史小說成長的李遙兒滿腹豪氣,想像著自己以後的夫君不是像高長恭那樣的美男子,就是杜子美那樣的多情詩人,或者諸葛亮那樣高貴的隱士,想著想著,某日終於忍不住偷偷跑出府去瞧了瞧爹爹說的那個青年俊傑,結果只看見了躺在一堆丫鬟中吃吃葡萄曬曬太陽左偎紅右倚翠的矮胖丑,心中的英雄夢落地碎了一地,回家同爹爹大吵了一架之後,年輕氣盛的她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了。

  那年大雪,從來熱鬧非凡的長安被雪花埋了一層又一層,倒是晶瑩剔透的好看,幾乎看不到人煙,難得的冷清,在那樣嚴寒的天氣,李瑤兒背著小包裹走出了城門,當然,沒吃過什麼苦的千金,半日後就被活生生的凍僵在了城門外的小破廟裡,當時她就想,如果她能再聰明一點,就會挑一個晴好的天氣再來玩離家出走,這樣也許就不會遇到容亘了,可惜,時間不會重來。

  等她從天寒地凍中幽幽轉醒時,自己正被一個男子抱在懷中溫暖,震驚之後,李瑤兒看到了拯救自己的這個男子已經被凍得滿臉薄霜,而一件已經破舊的斗篷牢牢的裹在了自己身上,身為女孩子的矜持恐懼過後,她才驚覺到在這樣下去這個人就要被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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