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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便是賈復、鄧晨、朱祐、景丹、銚期、馬援、竇融這樣的功臣,再是重臣,也算是提前將太子江山相託了。只是對著郭煒之時的目光多了許多複雜,如些事情,深究不得,深究便是傷!

  等著長公主的長子辦過了滿歲宴,劉秀便當真帶著郭聖通去了郁山行宮,將國事交給了太子。

  走在不斷掉著落葉的幽靜宮路上,劉秀的步伐都是輕鬆許多,讓郭聖通把著他手、指著那座高台的方向,等著明日、後日休息好了,便在一起登上去。清新的泥土山澗芬芳讓他一天的興致都很好,晚膳也用得多了些許,喝下湯品,不顧身子纏著她行事,貼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問著“人是否可以有來生”,一遍一遍要她保證“來生還只能嫁給我”,半脫了力的支在她身上,臉上的汗水合著淚水一顆一顆的滴在了她的臉上……

  起火的華麗宮殿,滾滾濃煙隨著大風襲來,紅色的火焰如毒蛇迅速蔓延,直上半空,恍惚之間,章德殿的劉秀聽得了奏報,衣服都沒有來得及穿好向著北宮跑出,腦中都是真定郭府中躲在樹後偷看他的那個嬌羞的小姑娘、是嫁給他歡喜都藏不住的愛笑小新娘、是抱著兒子還和他撒嬌的小娘子、是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陰麗華明明暗自哭了一夜還是先叫了她陰姐姐的委屈小丫頭、是被自己不得不下的那道詔書氣吐血之後再未笑過的烈性女子、是背著身對著自己鏗鏘有力吐出那句“我沒有害過他”的倔強婦人、是敢燒了他廢后詔書和他說永生永世不再相見的……他劉秀的妻子!

  晚了,什麼都晚了,懷裡的人已經再也醒不過來,她沒有等他自己因為愧疚、因為無法面對、因為——懦弱而遲遲未開口的抱歉,沒有聽他說過其實他的心裡從來都是有她的位置,從來都有啊,頭疼欲裂、心肝欲碎,他只能抱著懷中冰冷的軀體仰天長嘯,“通兒你醒醒啊,你若醒來,我劉秀願用一生償還這一世所欠!”

  轟的一聲巨響,大床上的劉秀睜開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荀糙扔了一個地雷

  ☆105、無題

  “阿娘不會希望葬在這裡”,被構陷入獄、三天後放出來的劉輔頹廢地跪在母親陵寢前,背對著身後之人淡淡地陳述,“我想帶她去封地你不准,她想死後葬回真定你也不准,如今好了,她不在了,他們滿意了,阿爹,你也該死心了”,沒有回過頭來,卻是嗤笑一聲,“病逝,病逝”,聲音說不出的淒涼之意,“你若早些讓我帶著阿娘去封地,何以有今日”。

  驚醒的劉秀幾乎立刻伸手去摸身邊人,可是床榻以空,推開侍從,踉蹌的按著記憶往那座高台方向去尋他的妻子,一步一個前生的場景,一步一次錐心地鈍痛,他不服,他的政令失敗被人逼到拋卻妻、子的地步,他怎麼可能會服!他已經知道錯了,他以為除掉劉揚但只要有他在,他能護住妻子一生的,可是他錯了……留妻子住在北宮,做了有史以來自己還活著便封妻子為太后的君王,不讓諸子就國,都留他們在身邊,給他們一點一點擴充封地,看著他們結交四方賓客,是有虧欠也是不服,然他又錯了,害的妻子命殞,眼看著次子被構陷入獄,讓眾臣拿著“舊防”、王氏、劉玄等受誅之家說事,不得不在妻子未及下葬之時逮捕斬殺與北宮諸子有來往的諸多賓客,也讓妻子便是死也得不到寧息!

  那個看著都已經不是失望心碎可以言說、自此性格大變,去封地修了一輩子 書的怎麼會是他那個豪慡、意氣風發的次子!劉秀一個踉蹌向前摔倒在地,眼前快速閃現的是劉輔的一生,這個兒子怨了他後半生啊!手指被劃破,可是他已經感覺不到手痛,捂著胸口快窒息的位置,搖晃的站起。

  “阿爹,您這又是何必呢!”,泰山之頂,劉疆已經無波的雙眼望著遠處山巒,似是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了留戀,在阿娘被廢那一天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便是以後他的弟弟們可以苟延殘喘、仰人鼻息的活下去,他,也沒那個命了,“雙王封地,先漢魯王宮殿,帝王儀仗禮樂,封禪泰山,這些兒真的都不想要”,扭過頭對著父親的眼,可是又好似望著別處,“兒只願弟弟妹妹、三個兒女得以保全,兒,並未怨過您”,怨你的人已經長眠於地,你再多的補償她也活不過來。

  一樣的痛再經歷一遍,劉秀的腳步沉重地已經邁不下去,是他讓自己年過三十才得的、曾經讓他豪飲一天以慶的長子、自幼聰慧良善的長子變成這般活的毫無生趣,劉秀手胡亂的扶著一株樹大口大口喘氣,胸口的痛被無限放大,大到他已經承受不住,似是被人掐著脖子,呼吸都困難異常,當他看見長子在他死後兩年便惶惶“病逝”,便是活著也是擔驚受怕,為了他的兒女死前亦不得不折腰相求,而他那長子還是變成了一無是處的紈絝禍害,還有郭況的死……終於壓抑不住,淚水從眼角滾落,他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臨終之前,他逼著太子當著重臣面立誓要善待兄弟姐妹,是,他聽話了,一個都沒自己動手殺,根本是讓他們生不如死,劉康、劉延被先後告發謀反,劉延消剩下兩縣封地、不得外出,劉康被削自己最後封給他的五縣城地,劉紅夫之夫牽連被殺……

  “哈,哈,哈哈哈哈,不使蕭牆之禍起於我輩,劉英,劉荊,哈哈哈哈哈”,劉秀靠在樹前,都是他的“好兒子”啊!畫面急速轉換,腦中自動閃現他辛辛苦苦一手所建東漢的百年興衰,興亡起落、你爭我奪、前仆後繼的各大世家豪族,爭奇鬥豔、各施本事、從不手軟的後宮形形色色的女人,或忠或jian、或能或庸、或廉或貪的無數官吏朝臣,還有他那些因為各種理由登上皇位坐得穩、坐不穩江山的子子孫孫,竇、鄧、閻、梁、何外戚禍亂,他嚴密防範的外戚勢力不過就防了兩代而已,臨朝六後,外立四帝,不到三個月的嬰孩為帝、廢廢立立如同兒戲,宦官集權,外戚當朝……他拋了妻兒良心保下的大漢江山就是這樣!不肖子孫,無能之極!

  “不足兩百年!呵呵,呵呵呵呵,竟然不到兩百年啊!滾開!”斥退了又湊上前的侍從,劉秀跌跌撞撞的摸索著向著高台方向前行,衣服已經滿是泥土枯葉,眼中落下的是兩行血淚,頭髮披散著,一切的開端皆源於劉莊之子劉炟和劉疆外孫女竇氏(見備註),“報應,報應!” 他舍了妻兒得來的就是這些!竇家,鄧家,他又何曾虧待過他們!

  值得嗎?值得嗎?值得嗎……

  萬松看著那個已經毫無帝王之儀、一夜之間鬚髮全白的男子磕絆著前行,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對著後面的幾個侍從揮手,只留下他和春來接著跟著,而遠處的衛軍卻是如同瞎了一樣當一切都是空氣,衛軍令對著萬松點了一下頭,便讓手下所有人背過身去,他們的主人用了快四十年的時間籌謀,今日的行宮從裡到外看著都是皇帝心腹,其實連他都是從小被選中送到萬喜身邊的,什麼救駕有功,什麼皇帝心腹……

  太陽初生,陽光普照,大地之上一點點的退去陰影換上亮裝,著一身紅裝披著同披風的郭聖通站在高台之上望著遠處的山河土地,陽光射來有些刺眼,郭聖通閉了一下酸澀的眼,驀然回頭,看著那已經跌撞到高台之下、扶著扶牆才能站立的男人,他老去之時就是這樣!他落拓之時便是這般!你也有血有淚嗎?你也有心嗎?

  劉秀扶牆而立,一片黑暗之中他也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居然恨他至此、倔強至此,八百年,孤零零一個人飄蕩了八百年!是他辜負她一世深情,是他不得不讓她背著萬世污名,是他終是沒能保住她最疼愛、覺得虧欠的兒子,是他傷她至此!前世種種,已經讓他沒有勇氣邁上這台階一步。今生,他那不成人形的女兒、胎死腹中的女兒、有眼無珠的兒子、落地即死的兒子、愧疚早死的長姐、癱瘓多年的叔父、暴病而亡的長嫂、自殺身亡的親侄,折磨他十幾年的頭疾,奇癢留疤的恥辱,置身黑暗的恐慌,對死亡的恐慌……所有的一切都和前生影像分分合合一起出現,讓劉秀覺得心疼的已經麻木,是他的錯為什麼要報復到他親人的身上!情愛是假的,和睦多是為了兒女,便是傾心照顧他這幾年,不過是為了兒女安心,為了讓他更加依賴、和盤托出之日傷心更甚!你怎麼可以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你怎麼可以……不再愛我!

  他們中間相隔的已經不是一世的虧欠對錯,而是含著血債孽債的兩世糾葛,是八百年解不開的怨!

  他都記起來了!這重活一世的切身之痛他也能嘗到了,郭聖通看著男人那樣子放聲大笑,笑到眼中泛淚,她郭聖通從死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信蒼天有眼,今日卻要重新再信這話一次。

  “鄉里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於今三年?是我攔著你和姓陰的不能相見?還是我哭著喊著要嫁給你?”

  “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是我虐待過你哪個兒子還是虧待過你哪個女兒?”

  “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是我郭聖通把你哪個女人做成了人彘,還是我毒死了你哪個寶貝兒女?你說啊?”

  一問一個台階走下,走到劉秀面前的階梯之上,居高臨下,咬牙質問,“你、說、啊?”

  “……”

  “郭聖通可有一絲一毫對不住你劉秀的地方?”

  “……”

  啪啪兩聲脆響。

  “政令失敗是吧,坐不穩皇位了是吧,被你那些抬舉太高的同鄉、宗親逼迫是吧。”

  又是兩聲脆響。

  “目不識丁之庶民百姓尚知護佑妻兒,枉你一世標榜仁義,枉你讀盡聖賢之書,枉你也配稱大丈夫!你縱有千萬條理由,也躲不開踏著妻兒之軀活命的事實!我郭聖通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你這懦夫!”

  劉秀木木地無言以對,任她打罵發泄,肉體之上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雙目無神,耳中只剩下懦夫……瞎了眼……

  “我舅父因何謀反?”郭聖通雙眼已經模糊,哽咽著再次發問,她兩世都沒想明白舅父之能怎麼會想出那個錯漏百出、一擊即破的謀反,直到月前收到的那封書信,“你讓相士對他說有帝王之氣,收買真定王府家將說聽的在你身邊的昔日舊將消息你早就疑心於他、欲處之後快,他這才慌不擇路,可他又何曾真的謀反?!就為那十萬大軍!”

  修長的玉手扼住他的喉嚨,艷紅的指甲陷入皮肉之中,郭聖通滿身戾氣一點一點加重手勁,眼淚滑落卻是惡狠狠地道“我滿心愧疚以為他對你不住,滿懷感激謝你留我表弟一命,你不用郭家我不敢有怨言,可你從一開始便沒設身為我們母子考慮,以致日後毫無還手之力,由得你揉圓搓扁,做你的過河之石,我到底犯過什麼大錯才會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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