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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他沉默著引流戾氣,任由它們喧囂,後來他也撐得困難,有些暴躁起來。

  本源里的小青年站了起來,對著周圍環繞的黑霧爆粗口:「滾!誰跟你們一樣缺德!?」

  知道自己有傳染病是一回事,知道後還恨不得多傳一個人那是另一回事,缺德缺大發了。誰沒有想做壞事的時刻?只是有的沉淪付於實踐,此後不可自拔地積少成多,自己從良民成了鐵窗漢,非但不願思過,還轉頭怨天尤人責怪全世界,巴不得更多的人來和自己同流合污……惡念源源不絕,何其險惡。

  白龍不為所動,繼續引流戾氣外泄,頭頂龍角因透支隱隱出了裂痕,但悍然意志在鎮,此身便穩如泰山。

  被引流的戾氣哀嚎,逐漸被分散、被撕裂,好不容易聚合而化出的群體意識被一點一點拆解。失去了抱團取暖,剩下的到底是些不敢見其天日的陰暗殘影。

  最難捱的時刻熬過去,白龍喘息著收尾,眼前一片暗紅,看不清楚周遭,只能憑直覺感知戾氣的程度。

  那麼多戾氣經流過身邊,那麼多嘈雜的聲音,他感知到眾多,最在意的卻沒有出現。

  沒有長易,燭龍未仰也沒有。

  而剩下的唯一撼動不了的戾氣團凝聚在路刀的刀下,其它的,已經悉數驅逐出去了。

  兩條靈力凝造的輸送通道在天邊慢慢消失,黑霧被驅往兩個方向,等待被稀釋,被消解。

  抓進了地面的龍爪緩慢地掙出來,血絲從無數鱗片之間淌出,溫濃慢慢化了人形,疲憊不堪地半跪著。他把額頭抵在路刀的後背上,嘴巴一張血便從唇齒間溢出,整個人透支得體表的靈紋裂開,白衣不成樣子。

  溫濃一咳,血不小心濺到了路刀後背上,路刀體表溫度瞬間上升。

  「嘶——真燙。」他咕噥了一聲,人卻往路刀身上靠。他眼睛看不見,感知到的事物反而異常敏銳,有一道影子正在往這裡趕,來得很及時。

  路刀的手一直在發顫,地下的古魔被成功分解,他的識海空了一大片惡念,但壓力也沒有減弱。纏在手上的琴弦勒出了傷口,整把戮刀全被仲的戾氣包圍撕扯著,鎮得很艱難。

  溫濃的手忽然從後環抱住他,像是看不見一樣,慢慢順著他胸膛向上摸索,最後停在他嘴唇上,鼓勵一般。

  路刀張口舔了舔,而後用獠牙咬上了。

  溫濃另一隻手也伸出去,順著他胳膊而去,按在了路刀握緊刀柄的兩手上。

  「可以了。」他湊在他耳邊說,路刀顫慄著拔出獠牙,卻沒想到他說的可以不是指這個。

  溫濃抓住路刀的手,不容置疑地帶著他將戮刀拔了出來。

  路刀猝不及防,嚇到破音了:「溫濃!」

  「乖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溫濃小聲說,「現在這個麻煩,得讓正主解決了。」

  戮刀拔出,地面巨大的赤陣停止運轉,那一魔的戾氣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黑霧無序地瀰漫在半空中,齊往路刀手上的琴弦而去。

  溫濃閉著眼摸著路刀的手:「快把那東西還他。」

  路刀沒轍,言聽計從地扯下琴弦彈向半空,那琴弦頃刻間便被黑霧環繞住,銜在了半空中。

  路刀一隻手橫著刀守在身前粗喘著氣,血從裂開的靈紋紋路里不住下淌,他警惕地看著空中混亂的黑霧,另一手緊緊地抱著他的龍。

  「別慌。」血從緊閉的眼皮下流出,他靠著同樣狼狽的路刀輕笑,「治他的人來了,你能看見麼?」

  路刀微微甩了頭,甩掉臉上血珠向外眺望:「看見了,有個不認識的人抱著個大木塊飛了過來……」

  那白影御風而來,停在半空中,抬手遙遙對著黑霧,掌心收攏,運轉的靈力澎湃,仿佛想將那殘損的惡戾意志聚集起來,從中與故人的三兩殘影重逢。

  熟悉而龐大的靈力在半空中持收網之勢,瀰漫在空中的大團黑霧察覺到了遙遠的氣息,一時停下了擴散,含著那一段琴弦微微地抖動了起來。黑霧在靈力網下拼命地往一處凝聚,最後聚出了一個模糊的,漆黑的虛影。

  他不敢置信地緩緩轉身,看見了抱著琴身的白影。

  兩個虛影隔著一段距離對峙。都是虛影,都是執妄,一道虛影澄淨如白雲,一道渾濁如污泥。

  白影垂下手,輕咳了兩聲,抱著琴身對他說:「給我吧……你一慣彈不好,還是給我吧。」

  千年之後的相逢,第一句話仿若昨日。

  黑影呆了一會,不敢向前而去,只慢慢鬆了手。那段琴弦從他手中漂浮起來,飛向了另一虛影手中。

  他接過了琴弦,抱著琴身降落到了地上,已有些站不穩,卻故作自若地坐在了地上,展開那倖存的琴弦,想接在琴身上,卻錯手接不好。

  或許是靈力耗得將近,或許是確實不熟手,又或許他純粹不想接。

  他抬頭看向那呆滯的黑影,笑了笑:「抱歉,這卻是你擅長的了,我接不好,你能不能幫我接?」

  黑影干杵了一會,才從半空中慢騰騰地飄了下去,蹲在了對方面前,遲緩地先伸手摸了摸那只有單弦扣的琴身。

  「這是偃幫忙做的,費了很大功夫。」白影溫聲,「也許做的不如你好。」

  黑影慢吞吞地說了第一句:「不如我。」

  對方笑:「那也沒辦法,湊合著吧。」他把琴弦遞過去,黑影接了,低頭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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