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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武大會初選中,楚世青和蘭若歌聯手使子午峪遮日蔽空, 布出了好大的陣仗, 而邵北一眼找出關鍵, 揮手化去了術法,接著鋪開金光羅盤,頭頭是道地跟主事細數此季此地應當能見到些什麼星宿, 又算今夜此峪過雲幾叢,繼陸晨霜的兩位師弟之後獲得了玉牌。

  棲霞術法固然有些精妙之處,他二位師弟的劍術也十分了得,但或許是陸晨霜這些年見多了天翻地覆的手段和逞兇鬥狠的角色的緣故, 他覺這場初選真正叫人驚艷、值得注目的,無疑當數邵北。

  這並非偏見之談,倘若陸晨霜和邵北素不相識, 也會因此事對他刮目相看。

  天行有常,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滿天星斗孰出孰伏信手拈來, 絕非一日之功,邵北胸中分明早有答案,但未與楚世青爭鋒,去搶那入山榜第一的頭銜。若是他胸懷明理而不爭的豁達境界那自然叫人嘆服,若是他計劃好了不在初選中出風頭以免樹敵,此舉也耐人尋味。可以說是城府深沉,更可以說是鋒芒不露。

  別看他只是讓了一小步,要知在這血氣方剛的年紀里,能於上千仙家門生面前按而不發,極為考驗人的心性。

  世人只看到他劍未出鞘,人也沒有飛天遁地,殊不知並非每一個“四兩”都可以“撥千斤”之重。巧勁兒只有使到關鍵處才能一舉化解棲霞術法,邵北的造詣恐怕已經悄然躍居楚世青和蘭若歌之上。

  陸晨霜自問沒有這樣的本事,他的師兄弟們也做不到。他開始回想那些與邵北對招的日子,他只差撿一根小樹枝照著邵北敲敲打打了,而現在看起來,邵北的本事似乎根本不需倚仗出劍斷勝負。將這樣一個人困於招式起落之間,就好比拉住三軍統帥教導人家如何拼纓槍殺敵,未免過於狹隘。

  看著看著羽箋,天就黑了,一群小師弟輪番過來催促陸晨霜歇息,眼看著他上了床才作罷。

  陸晨霜半夢半醒了足足一年,哪裡還能睡得著?他睜眼念著那句“一言為定”活活等到了後半夜,等得月色也無味,山風也疲憊,卻依舊不見有人從他的枕頭底下冒出來。

  煞是失落無著。

  三更時分,門閂終於噠噠響動了幾聲。陸晨霜一邊心道今日小子居然知道客氣些從門走進來了,一邊噌地坐起身來,身披一件外袍,下意識地繫緊了前襟的衣帶,端端正正坐在床邊。

  門一開,來人卻比邵北矮了好大一截,見床上坐著個像祖師爺畫像一般的身影,驚聲尖叫:“啊——!”

  “……”陸晨霜定睛一看,“半夜不睡覺,瞎晃什麼。”

  “對不住,對不住大師兄,”小師弟驚魂未定,忙不迭道,“我忘了你已經醒了,還想來給你翻身的……對不住對不住。”

  陸晨霜:“……”

  師弟走了,陸晨霜坐在床邊,睡意更加無影無蹤。

  邵北應當算是個言出必踐的人,雖然他的某些話現在想來……罷了,至少大多時候言出必踐。他說會來,如無特別的事情牽絆,便一定會來。陸晨霜想問的事情可羅滿一面牆,既希望邵北能來解惑,又希望他不要來回奔波才好,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己知道的遲與早都於世事無改,而論武羽箋中所錄他受傷的情節與他昨夜所言無兩,休養區區半年就下床,還是嫌短了。

  不來也罷。

  陸晨霜脫了外袍躺回床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剛一闔眼,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邵北是怎麼來的?

  絕不是走山門,也不像是御劍而來……糟了,難道是什麼傳送法陣?

  邵北曾與小師叔一道來過他房間,許是當時丟下些信物、符籙之類的東西,做了什麼記號,所以才能傳送過來。可今日他一醒,山裡的一幫小師弟們新鮮極了,都找了各種名目圍過來看這個翻了半年的“大師兄”,其中以掃地、擦地為由的就前前後後來了十幾撥人。莫說丟下的記號了,就算是金雕石刻鑿出來的陣紋也要被這幫小爪子給磨平了。

  糟了糟了。

  陸晨霜翻身下床,皺著眉在床邊蹲下,一邊舉著油燈照亮床底,一邊趴在地上細細尋找痕跡。

  “在找東西?”

  “……”陸晨霜一個激靈起身,回頭正對上邵北的盈盈笑意,四目剛一相接,那笑意更加脈脈綿綿。

  這小子還饒有興致地彎腰看向地面:“丟了什麼?你坐著,我來幫你找。”

  陸晨霜:“你怎麼來的?”

  不顧外頭正是漆黑寂靜的深更半夜,邵北頗有興致閒話風月,笑著輕聲道:“今夜月光如練,我攀一縷皎潔,盪至陸兄窗前。”

  “你好大的本事。”陸晨霜嘴裡莫名有點泛苦,心裡不太寧靜。

  可能是等得久了情緒不好鬧得,也可能是這語氣太曖昧難言,勾他想起了從前兩人說過的一些話……那是不太好的記憶。教他再次踏足之前不得不仔細審視,忐忑這究竟是桃源還是泥沼。他問:“你不是傷剛好麼?”

  “是。”邵北無奈地一輕嘆,“其實,我今日來的只一個影子。”

  說著,他撫了一把床帷,流蘇縷縷從他手中穿過:“我不能天天親自來此,有時就這樣過來,倒是也能看看你,遇上你師弟來幫你翻身時我還好躲一些。”

  陸晨霜霎時明白了前些日子屋子無人推門而入也無腳步聲時他卻還是能隱隱聽到啜泣聲的緣由,原來那不是他混亂的錯覺。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亦不例外。

  陸晨霜扯了件衣服搭在身上:“那你身子躺在哪兒?可有人為你護法?能否確保安全?我再多問一句,你這是什麼神通?”

  “放心,我藏好了。此非師父所教……”邵北笑笑,“哎,你不要這樣瞪我,這是我從我派古籍中所學。此法難以修成且並非處處可使,而且來只能來一道影子,什麼都做不了,漸漸被先人捨棄。你所看到的我也並非我的魂或魄離體至此,只是我的心念,所以安全可以無憂。”

  陸晨霜不咸不淡地說:“哦,你好厲害。”

  “不是我厲害。”邵北微微一頓,低下頭緩緩說道,“此法要求心念一人別無旁騖,有一點兒雜念都不成。我本以為我的身邊環繞了太多東西,肯定擾我心緒了,誰料第一次嘗試就到了你房中。”

  邵北的這道“影”相比他本人親至並無多大區別,看起來人還是那個人,眼神也還是那汪眼神,曾經引得陸晨霜為之流連的東西,如今毫無懸念地再一次叫他動容了。

  像是飛蛾撲火,絕非偶然。

  即便換了一個時間,換了一個地點,當他再次見到眼前這個人,哪怕只是聲音和心念拼湊起的“影”而已,陸晨霜也忍不住覺得這一年來的光陰不配稱作光陰。

  但他不是飛蛾,就算這團火跑來點了名要燒他,就算他認了命要一閉眼撲向這團火,他也得知道這火心裡裝的是什麼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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