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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星羅命盤。

  謝逢殊長鞭纏住命盤往上一拋,又飛身上前,在整個人都將墜入岩漿之際,伸手接住了這個小東西。

  下一刻,封寂的屍首墜入火海,瞬間被岩漿吞噬,連灰塵都沒有剩下。有火浪飛濺,幾乎吞沒嘲溪的衣袍。他卻仿佛沒看到,趔促了幾步,勉強站住了。

  謝逢殊的心猛然落了下來,衝過去將人扶住了。

  因為剛才動作太急,又要躲避源源不斷的惡鬼,嘲溪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已經掉落了,露出左邊大片被烈火灼燒過的傷疤,還有蒼白的面色。

  他幾乎有些站不住了,低咳了兩聲,聲音有些沙啞,望著謝逢殊問:「撥動命盤,師父和師姐真的能回來嗎?」

  謝逢殊猛然怔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等再想開口之時,心中一股酸苦翻湧,居然連開口都不能了。

  其實他不說嘲溪也知道了,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西南境中那群巫褚族人算活了嗎,算吧,能走能動能笑,好像和任何一個凡人無異,可他們足下的土地里依舊埋著他們的森森白骨。

  如同那片無根的竹林,到底只是孤魂,燕南依舊是百年來獨自守墓的野鬼。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改天換命,逆轉時年,能追回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大抵不過是心頭一點執念罷了。

  嘲溪突然笑了笑,周身瞬間鬆懈了,他隨手將手中的命盤遞給謝逢殊,低聲道:「趕緊跑吧,謝逢殊。」

  沒有吃到封寂的屍身,塔中的惡鬼殘魂立刻暴躁起來,朦朧的灰黑色魂魄在塔內四處亂竄,仿佛受了音響,岩漿翻騰得更加厲害,整座鎮魔塔劇烈晃動,幾近傾覆。

  謝逢殊咬牙道:「一起走。」

  「你是不是傻啊。」嘲溪擰著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沒有了金丹,又妄動真元,靈力衰微,已經出不去了。」

  說完,他看著謝逢殊發紅的雙眼,突然又良心發現了似的,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了。不是有句老話說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於是他稍微放緩了聲音,用一種柔和了許多的語調道:「我要死在這啦,小師弟。」

  足下赤色火浪,鮮紅奪目,在那一瞬間,他們好像又回到了舊時的明鏡台,看到了漫山遍野火紅的杜鵑。

  山花似燃火,春風如少年。

  「我呸。」謝逢殊握緊了嘲溪手腕,紅著眼罵道:「我和絳塵還在這,還怕將你帶不出去嗎?」

  嘲溪忍了又忍,把白眼憋了回去,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逢殊又搶先問:「當年師父和師姐因我蒙難,如果你也因此身殞,百年之後,我有什麼顏面來見你們呢?」

  乍一聽謝逢殊這句話語氣平淡,但仔細一聽便能察覺,他說話時語調竟是微微發著抖的。嘲溪聞言一愣,不再說話了。

  亂石橫木被眾鬼撞得不斷下落,絳塵一抬眼,手中降魔杵沖天而上,佛光萬丈,直破重重塔身,往塔頂而去,為他們破開一條道路。

  他看向謝逢殊,低聲道:「走。」

  三人掠足而上,在一片混亂中往塔頂飛去,而岩漿還在源源不斷的湧出,也越積越高,開始逐層吞沒鎮魔塔。

  因為損毀嚴重,鎮魔塔塔頂已經裂開了一個口子,他們從那道豁口出塔,在塔外浮空的石台上暫時落腳。

  鎮魔塔外本有浮空的石台連著鐵索,分別牽引著鎮魔塔八角,整座塔搖搖欲墜,連帶著鐵索與石台也搖搖晃晃,幾人剛停於石台,嘲溪便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他面色蒼白如紙,見兩人都盯著自己,他擦去唇角血跡,又隨意擺了兩下手。

  「暫時死不了。」

  謝逢殊一顆心鬆了下來,嘴上還道:「當然死不了,就這麼突然死了,你見到師父師姐,能說什麼?」

  「說你啊。」嘲溪反唇相譏,「說你成仙后還是一樣又懶又笨,連我都忘了,卻還記得要跟個和尚雙宿雙/飛,也不嫌丟人。」

  謝逢殊被噎得無言以對,恍惚中覺得自己又回到當初和嘲溪鬥嘴的時候了——還永遠罵不過對方。

  偏還是絳塵轉過頭看著兩人,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哪裡丟人?」

  ……嘲溪深吸一口氣,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他看著謝逢殊,忽然又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烈火燃燒的聲音不斷傳來,一如當年。在這樣的聲響中,他接著道:「但你沒有低頭,至高無上的仙君之位沒讓你低頭,這無邊苦海,無間煉獄也沒能使你低頭,你還是七百年前經脈具斷,碾碎骨頭都不求饒的謝逢殊。」

  「只要這樣,你就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更沒有對不起明鏡台。」

  這便是回答謝逢殊剛才在塔中那一句,有什麼顏面見師門了。

  謝逢殊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鼻頭一酸,有些狼狽的轉過頭不想讓人看見,嘲溪偏要不依不饒地跟著轉頭看過來:「你不會是要哭了吧?娘們兮兮的。」

  ……這人可真煩啊。

  謝逢殊不欲搭理他了,正在這時,底下的鎮魔塔突然發出一聲巨響,腳下的石台猛地一晃。

  三人穩住身形立刻轉過頭看去,鎮魔塔已經全燃,不斷塌陷,岩漿噴涌而出,八個方位上的鐵索接二連三被熔斷,整個渡厄境都晃動起來。

  頭頂先是有了一道縫隙,有水迅速滴落,接著就像無間那條裂縫一樣,轉瞬撕開了巨大的口子,湖水洶湧倒灌而入,與岩漿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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