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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的人大笑了起來,“我的阿袁還是這麼可愛。”

  阿袁被他笑懵了,又想到一事,“你之前說它們需要我,它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需要我呢?”

  對方像是在開著玩笑,聲音里充滿了戲謔,“因為我需要你。”

  阿袁徹底啞然,他算看出來了,身後這人此刻並不打算像對待叢武他們那樣直接將他害死,而是如同貓捉老鼠般慢慢將他折騰到精神崩潰。

  阿袁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但是怎麼著他也不想做個糊塗鬼。他還有諸多問題,正準備抓准這時刻問清楚來。

  “阿袁,”卻聽身後那人驀然又變了聲調,是往常那般平淡低緩地,他不再戲弄他,只是低聲問他,“阿袁,你想不想從這齣去呢?”

  阿袁心底一跳,倏然睜大眼睛,“哥!現在……是你?”

  常安在伸手揉了揉他的頭,“一直都是我。”

  儘管蹭著他額間的手依然冰冷,阿袁還是忍不住抬手覆蓋住他的手背,企圖以自己的體溫使他溫熱。阿袁眼底發燙,他忍著激動的情緒,話語間帶著顫巍巍的哭腔,“哥,你怎麼……你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常安在微微嘆了口氣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又問了他一遍,“你想不想從這齣去?”

  阿袁不知道他現在問這話還有什麼意思,想了想,還是道,“自然想。”

  身後的人道,“隨我來,我現在帶你出去。”

  第48章 重重可怖

  常安在越過他,筆直的走向前方。阿袁有一瞬間瞥到了他的全臉,以人中為分割裂成了兩半,一半慘白如紙咧著詭異的微笑,而另一半隱匿在黑暗之中,隱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阿袁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上他。

  當常安在觸及鏡子之時,整間鏡屋的鏡面都開始爆出裂紋。

  炸裂聲從頭頂的天花板上率先傳來,伴隨著簌簌而落的玻璃碎片,冤鬼們的痛哭慘嚎從鏡子的裂fèng之間溢了出來。

  無數雙慘白的鬼手從鏡子間伸了出來企圖抓住緊隨常安在身後的阿袁,然而卻在觸碰到他的時化成熒熒鬼火,升騰消散,淒嚎聲在冤鬼們間流轉,他們哭泣著、喋喋不休的、吐露著怨毒的詛咒。

  直到常安在完全走進鏡子之時,所有的聲音頃刻湮滅,鏡子們分崩離析,碎成無數齏粉。

  阿袁最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已剩廣袤無垠的黑暗,其中燃燒無窮無盡的熒火,從熒火中偶有流竄出幽白光體,它們拖拽著狹長如彗星般的尾巴,互相向著對方撞擊。

  阿袁一時間竟覺自己身處擁有億萬星辰的宇宙,直至他看清那些光體真正的模樣――慘白的臉面,淌血的五官。

  是無數死在這棟矮樓中掙扎不休的冤魂。

  阿袁不敢再看,忙一步跨進了鏡子中。便在此時,鏡子如水波般泛起了漣漪,鏡紋一圈圈擴大,隨著他再一步往前,最終又蒸發虛化歸於空氣。

  鏡子外是一間四面密封的閣樓,甫一踏入其中,腐爛的霉臭撲鼻而來。積滿灰的玻璃穹頂漏下的月光渾濁如霧,這閣樓最初顯然是考慮作為觀景的。有三面牆畔栽滿了植株,如今自然已是枯敗不堪,唯留蛛網密布。

  三面植株中央環著一小灣養魚池,池中竟未乾涸,三兩片蓮葉下,還汩汩涌著清泉,甚至還活著一尾灰鯉魚游弋幽然。

  阿袁上下拍了拍發間身上沾染的蛛網,他繞著池子忍不住走了兩圈,抬首間視線尋著常安在時,才注意到斜側還多出張鐵床,鐵床後面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貼滿了黃色的符紙,而鐵床上正縮著個人。

  髒的辨不出顏色的毯子將他從頭到尾裹得緊緊,唯有一張乾癟的臉惶恐得瞪著前方。

  那是一個已形如枯骨的老人。

  阿袁看著他,立馬想到了一進來時,那個從後面要掐死他的骷人,他還是忍不住往常安在身邊躲了躲,低聲道,“這是誰。”

  常安在道,“這就是惡種之源,黃榮強。”

  阿袁不可思議道,“他不是早被他兒子砍死了麼?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他那時候並沒有死。他利用黃安琪的血塗抹在身上,暫時瞞過了黃安正躲進了這裡。可惜,就算躲到了這裡他也沒能逃脫死亡。他的肉體後來腐爛生蛆,卻粘住了他恐懼的靈魂。他現在已經是個活死人了,只是一直躲在這不敢出去。”

  阿袁喃喃道,“連死後都只敢躲在這裡…”

  “他太貪婪了,可是他的膽量卻不足以支撐起他的貪婪。尤其是面對被他親手養成了惡魔的長子以及被他供為祭品的妻兒。”常安在頓了頓,“外面的鏡屋,就是他為了擋住樓下那些厲鬼特意找人布置的。殊不知,鏡子擋鬼卻也困魂。他是擋住了樓下的兩個厲鬼,卻也困住了更多死在這棟房子裡的冤鬼,他出不去了,日日夜夜聽著冤魂們的哀嚎,最終被活活嚇死在了這間屋子裡。”

  “那這麼說,”阿袁莫名想到二樓尋到的那張報紙,“……惡種之源這算找到了?”

  常安在道,“對,他就是。”

  阿袁傻了眼,“那現在怎麼辦?”話才問完,他猛然想起眼前常安在早已是非人的存在了,而他,則是被選來作為他替死鬼的存在。

  事實上,阿袁始終不敢細想後來失蹤的常安在到底經歷了什麼。尤其是看到叢武於麗他們的死相,尤其是得知常安在始終困居在這棟屋子裡,無窮無盡的黑暗與日日夜夜的冤魂,常安在究竟是怎麼才能支撐到現在……究竟是怎樣掙脫出去就為了見他最後一面?

  錯亂的情緒灼烤著混雜的內心,阿袁覺得心疼,那疼痛細細密密宛如鐵軋纏絞著他的心臟,那疼痛甚至逼得他幾欲妥協,告訴常安在,他甘心做替死鬼。

  幸而理智尚存,舌尖一點血腥蔓延著帶來絲絲的疼痛,嘴唇不知不覺間被咬破了。阿袁抿了抿唇,“哥,你說些怨氣纏著你。可是你難道不是他們唯一的血脈麼,他們怎麼忍心……這樣對你。”

  常安在低首望著他,似被蠱惑般,忽然間伸出了手。阿袁往後一躲沒躲成,下頜被對方牢牢扣在了四指間,那冰冷的拇指就這麼緩緩拭過他的唇畔,泛開的血跡點綴著玉般指尖,像是憑生的點硃砂。

  “他們不是我。你覺得他們還有理智可言麼?”常安在收回了手,他將指尖那點淡紅擱在唇邊輕吮,享受得像是品嘗了甚鮮妙的糖汁,俊眸微眯,盈盈清輝墜在他幽黑的眼底,像是深海里的星光一點。

  阿袁瞪著他,一時覺得他的動作匪夷所思,一會又忍不住心悸不已,隔了好一會,他才聽清對方的話。

  常安在道,“與其說它們是厲鬼,不如說它們是生者殘留的怨氣。這怨念就像病毒,不斷侵蝕所有進入這棟房屋的人。你算算,當年進過這棟房子裡的人,現在還活了幾個?”

  常安在此言一出,阿袁才覺悚然。他那時候年紀還小,被接回家後高燒不退,而他的外公外婆在那不久之後也接連去世了,至於村裡的事,還是後來聽父母偶然提及,似乎發生了一場可怖疫病,確是死了許多人。

  外界的人都以為是意外,誰知竟有這個牽連。至於他為什麼能安然無恙的撐過,那是因為常安在在那時護住了他。

  常安在微微嘆了口氣,“我之所以能苟延殘喘的活了那麼久,也許因為我是它們唯一的血脈。但是我沾染這些怨氣太久,終究還是淪為了半人半鬼的模樣。”

  “哥,”阿袁忍不住伸手握住常安在,五指相扣,他努力用掌心的溫度偎暖他哥的冰冷,“你之前一直在說它們,難道都是黃榮強他們一家的怨氣?”

  “遠遠不止,”常安在攤開手掌,十指交錯,他牢牢握住了他唯一的溫暖,“因這棟樓房死的人太多,有部分是沒有死在這棟屋子裡的。那部分人們肉體消亡,靈魂得以往生,然而怨氣卻還是流回了這裡。怨氣誕生於人,多少藏著貪慾。那些怨氣在這屋子裡日漸堆積,貪慾也隨之積攢。現在它們不滿足於無形的存在,而是開始等著新的死者到來,希望能擁有那些死者的人形,重構這個世界。而你所賣出去的那些,就是這些怨氣。”

  阿袁沒想到其中還藏著這般因果,甫是聽完,一股寒意登時攫住了他的心,“所以你會說引來他們的是我……”

  常安在沉默了一下,他道,“讓你做那個夢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後來又夢到了什麼。”

  第49章 隱約真相

  阿袁張口還欲說話,常安在卻直截打斷了他的話,他鬆了彼此交握的手,深深睇了阿袁一眼,問他道,“你還想不想回去?”

  阿袁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放他走,他心裡琢磨著,那個身為人的哥哥自然希望他安然無恙,然而作為另一半鬼身的常安在,卻是希望他作為替死的存在。

  若問阿袁自己,他又怎麼捨得放常安在一個人在這暗無天際的鬼屋日復一日的承受著煉獄般的煎熬?然而若要他留下……他是不知前路何在,可他真的不想留在此處。

  他想著出去。他也必須出去,外界世界那麼大,也許能找到幫助常安在解脫的方法。比起陪著他一起淪為惡鬼,這看起來像是一條明路。

  思緒已定,阿袁道,“我想回去,可是――你真願意放我走麼?”

  常安在笑了起來,溶溶月色勾勒著他的眉眼輪廓,他的眼底似乎藏著失望又似含著希望。

  迎著他的目光,阿袁忽然就不忍心了,他幾乎要改口留下了,然而常安在卻沒有給他脫口的機會,他指著前方,“看到那池子了麼,走過去。”

  阿袁聽他的話,一步步靠近了池子邊上。

  頭頂灑落的月光好似亮了許多,像是有誰擦淨了穹頂的玻璃。

  阿袁抬起頭看了看,月正中天,穹頂還是那般朦朧。

  一旁的常安在又道,“低下頭,好好看看。”

  阿袁聞言低下了頭,清凌凌的池水映著他的臉,背著光,只是個囫圇的人頭。

  池中鯉魚像是感覺到了人的接近,尾鰭一甩,水珠飛濺,它輕巧的游到了阿袁遮擋那片陰影下面。

  便是這須臾,灰暗魚鱗突然間開始脫落,灰鯉痛苦在池中翻滾,尾鰭死命拍甩著水面,水花肆濺甩了阿袁滿臉。

  然而它的掙扎只換來更多的鱗片脫落,一片片魚鱗飄散在水面,當所有魚鱗布滿池子時,灰鯉也翻著肚皮沉向了水底。

  月光照著這回歸靜謐的池子,灰鱗映著清凌月光,有一片魚鱗亮起了幽幽熒藍,色沉水中,眨眼拓滿了整個池子。

  頃刻間,整片池子變成了一塊巨大剔透的月光石,石上螢光泠泠生輝,輝光如蝶般煽動著莫須有的翅膀向著周遭散逸,漸漸的石頭正中央現出了一抹雜質,那雜質好像一隻誤入的黑蟲,無頭無腦滿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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