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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拜對著她叫道:“陰陽兩隔,各自安歇。天道輪迴,百事不為。”

  臘美充耳不聞,繼續唱道:

  十月守寡淒涼涼,

  寒衣送來有孟姜……

  她唱的歌是流傳在靈鴉寨一帶很有名的苦歌,他們都很熟悉,下面兩句,應該是“寒衣擱在板箱上,不見我夫淚水長。”

  臘美唱著唱著,就變了聲氣。那歌聲,也由悽苦變成了怨恨。

  我把寒衣當壽衣,

  活人全都死光光!

  人們聽了那後面的兩句歌詞,都止不住寒戰連連。

  突然,人群里像炸了鍋一樣,沸騰開了。刀槍聲,搏鬥聲,叫喊聲傳來,在群山間迴響,象一場聲勢浩大的演出。

  原來,除了鄧金名之外,陳鬍子、朱家兄弟、鄧銀名、馬三爺、劉仲安、覃明行等,一共十來個屍體陸續趕來,直衝人群,用手作武器,見人就殺,霎時,群魔亂舞,血肉橫飛,地動山搖。

  吳拜呆在那裡,一點辦法也沒有,仰天長嘆:“冤冤想報何時了啊……”

  “咣——”

  只聽一聲陰鑼的響聲從寨子外面傳來。

  吳拜對那個聲音太熟悉不過了。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能不能救靈鴉寨的人,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否則,靈鴉寨的人,真的如臘美所唱的那樣:“活人全都死光光”。他立即跑到寨子邊的岩坎上,看到正是吳侗趕著五具屍體沿著寨子外面的花階路走去。

  根據規矩,趕屍匠是絕對不允許趕著屍體從寨子裡穿過去的。而這個時候,救人是第一要緊的事,一切規矩,都不得不打破。

  他用手當話筒對著吳侗喊:“侗崽,侗崽——”

  吳侗當然分得清是爹的聲音,老遠就高興地回應:“爹——”

  吳拜不顧看不太清楚路,也不顧腿腳不靈便,跑過去,焦急萬分地說:“快,快把喜神趕到寨子裡來。”

  吳侗感到很奇怪,問:“爹,那是犯忌的呀。”

  吳拜說:“快快趕來,你來了就曉得是怎麼回事了,快點。”

  吳侗看他爹那個焦急的樣子,心裡也想一定是出了大事了,於是不多問,把屍體往寨子裡趕來了。

  姚七姐看到吳拜到寨子邊去叫吳侗,就也來到了寨子邊。香草看她媽到寨子邊去了,也跟著去,才走得兩步,她記起舒小節剛才是往寨老家那個地方追他爹去了,於是,她停下了腳步,不跟著娘走了,而是往寨老家那個方向走去。來的時候,聽吳拜老司講,寨子裡那棟最大最高最有氣勢的木樓,就是寨老家。

  六

  寨老家的吊腳樓上,一片黑燈瞎火。

  香草摸黑來到寨老家,看到院壩里躺著三個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三個人里,有一個是舒小節。她蹲下來,仔細地看那三個人,都死了,還好,裡面沒有舒小節。她往樓上看了看,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一邊上樓一邊喊:“小節,你在嗎?小節,你在哪裡啊?”

  上到二樓,又看到了一具屍體,橫躺在樓梯上,不是舒小節。屍體的眼睛都被掏空了,只留下兩個血糊糊的眼洞,香草嚇得退後了一步。屍體把她上樓的路堵死了,她不得不彎下腰來,雙手去拉屍體。如果屍體是活人,那還好辦,可以拉他的手。而死人,去拉他的手的話,他會不會突然把自己抓住呢?她小時候聽大人擺古時,講過如果被死人抓住了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那一隻手鋸下來,不然的話,只有陪著死人一起死。死了後,死人就可以重新投胎超生了,如果自己也想超生的話,也必須要像害死自己的那個死人一樣,也去害一個人死去才行。想到這裡,她不敢去拉屍體的手了,而是去抬腳。而剛才舒小節的爹爹明明都已經死了,竟然也是用腳夾死了抬他的人,想到這,她又不敢了。那麼,該抓住哪個地方,才能把他弄開呢?

  她下樓找東西,找到一把鋤頭,就用那鋤頭慢慢地把屍體勾到一邊,留出一條路。她放下鋤頭,小心翼翼地上了樓。三樓,一個人喝醉了的樣子,靠在窗腳,是舒要根。她上前推了推:“根伯,根伯——”沒動靜,一摸鼻子,氣息全無。舒要根在這裡被人弄死,那么小節呢?難道小節沒攆上他爹?是不是小節也被……她急得快要哭了。

  她失望地下到二樓,一隻手伸過去,輕輕地放到香草的背上,香草嚇得“啊”地一聲叫起來。接著,她的嘴就被一隻手緊緊地捂住了,一個聲音在耳邊說:“是我,小節。”

  香草這一下嚇得不輕,身子一軟,倒在了舒小節的懷裡。

  舒小節問她:“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香草說:“人家還不是為了找你嘛。”

  舒小節說:“找我?我還要找我爹呢,走。”

  香草沒有動,說:“我找到你了,我就哪裡都不去了。”

  舒小節道:“我看到我爹爹上樓去了,我要去找他。”

  香草不想告訴他,他爹早死了,怕他爹的屍體再發生變故,傷害小節,這時她才意識到剛才近攏小節的爹的屍體旁,怎麼不怕被屍體傷害呢?只有一種解釋,為了找小節,她把生死早置之度外了,那麼,等天亮再告訴他吧。就說:“你爹不在那上面。你還沒找到你爹?你就跟在他身後的嘛。”

  舒小節茫然地說:“是啊,我跟在我爹後面跑,跑來跑去的,不曉得爹跑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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