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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耳朵有一個聲音飄入:“放心過去吧,不會吃你。”

  “啊!”我嚇得大叫,轉頭一看就是方才船上跟我說話的那個珠衣少女,她不知何時已如鬼魅一般飄落我身後,我拔腿就想跑,卻被她一手攬在肩上:“來,跟我過去。”

  “我不去……”我想反抗,但禁不住她的力道奇大,幾乎就腳跟拖地那樣被她拖到露哥面前。

  露哥對我驚怕的樣子完全不在意,斯斯然地抬手給我引見旁邊的二位銀裝高髻的美人:“小月,快來見過,這是‘月船仙’的夷光、修明二位校書。”

  “啊?什麼?”我被露哥的話弄糊塗了。

  “方才夫人吩咐我來找你的,讓我好生寬慰你,勸你暫時就留在萼樓做事吧。你可知,夫人可少有的那麼褒獎一個人啊!她既誇你做事是難得的好手藝,又是少有的乾淨人品,目下雖留你在萼樓做長些差事,但自然不薄待你,等忙過這一陣自然多給些銀錢就放你回去的。”露哥笑吟吟地解釋道。

  “不……我不要留在這裡!”我急得眼淚奪眶而出:“我還有個哥哥在外面等著我的!”

  “你必須留在這裡。”露哥的語調一冷,打斷了我的話:“夫人已經說了不會薄待你,就是不會動你分毫的意思。眼下萼樓最是缺人手做事,所以留你下來就只是做事罷了,到了時候,自然不會食言便放你出去的,可如果你現在不願留——”說到這露哥嘴角微微一撇,跟其她人相視一笑:“為免你把這裡的秘密泄露出去,你,還有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就只能立刻帶去給姐妹們做玉面丸了。”

  “玉面丸……你們這些吃人的鬼怪……”一直緊拽住我的珠衣女子這時放開手,我卻順勢癱軟跌坐在地,頭腦里還有點沒轉過彎來,只有一個念頭在轉,可以不被做成玉面丸了?條件就是不說出真相併繼續在這做工?我想到以往天亮就可以走的慣例,心裡剛萌生出天亮就可以逃離這裡的想法,露哥似乎馬上就看穿了:“以後你就住在廚房偏院的房間,這些事我會跟趙不二說明,就從今夜開始……至於家常使用的衣裳什物我們這裡都會給你準備,就像羅娘和烏糍姐一樣,你們幾人還可以作伴。”

  “可是……”我想到小琥:“可我哥哥怎麼辦?他一個人在外面,他看不到我回去肯定會急死!”

  這時那兩位叫夷光和修明的校書已經顯出睏乏的神色,露哥連忙躬身請她們進了門裡,待她們所有人都走盡了,她才回頭睥睨著我道:“那你便讓趙不二帶他來這看你就是了,只要他別生什麼旁的心,被哪位姐妹哄去做了玉面丸,你也別來找我哭。”

  遠處不知從哪傳來的雞鳴,恍惚已經是第三、還是第五遍了;東方的天空很快就要泛起白來?我將一摞洗好的盆勺逐一用干布擦淨水汽,旁邊挨著井沿站的烏糍姐便端起油燈:“小月,來,我帶你到你睡的屋子去……這邊走,別踩濕了鞋。”

  我心裡空蕩蕩的,不由得嘆口氣,未來的日子就得先這麼過著了罷。趙不二對我留在萼樓住宿的事竟然毫無歧義,他貌似覺得這樣安排很好,興許他想的是白日家裡還可以省去一個人的口糧?只是小琥必定想到什麼,若趙不二說服不了他,就讓他來萼樓廚房見一面還是可行;露哥說不會留我在此太久,希望這話是真……我心中度量著這些,隨烏糍姐入到一間還算寬敞的屋子裡,屋內有一張架好了帳子的床,床邊有張椅子,床尾靠牆還有一個衣箱,烏糍姐把燈放在衣箱上:“你就早點歇息吧,白日裡只能在廚房這個院子活動,千萬切記別往裡面去……”——

  數月之後的後來,我在晝間還是往萼樓裡面去看過一次,洋洋烈日頭底下,能照清所有障人耳目的幻象;那裡皆是些頹階殘斷和荒草蹊徑罷了,一爿連山而下、大多數歪斜無名的墳塋分布池水林間,偶有三兩個赤身裸體地摟著骷髏酣睡在墳洞裡的男人,我知道他們還在做著紅粉溫柔的美夢,或許就此再也不會醒來。

  《玉面丸·完》

  《饕餮娘子番外篇之二 血衣梅》作者:道葭

  一、血衣梅

  嫩掐蔬果知時令的話,我在萼樓這段日子裡恰能體會一些;因每日都困在這廚房裡忙活些糕點菜飯,攸忽忽從八月間的白紫茄子、大豇豆、小冬瓜,開小圓筒子花的空心兒青蕹菜,吃到九、十月間的粉芋艿、黃栗子、水香芹,算算再吃完眼下一茬新的慈姑、紅藕、糯山藥,也便快入冬了。

  這萼樓終歸只是紅粉骷髏鄉的奢靡幻象境地,人只待在這裡,便是與世隔絕一般的混沌,聽不見外面的人間世道新聞如何,也不曉得流年人事的變革幾何,唯從近來萼樓不斷進來的一些北方客人中,多少窺探一二端倪;細端詳那些客人,每每操持各種口音,出手仿佛都腰纏萬貫,行事派頭皆十分豪爽,不知從哪聽得這裡幾位頭牌校書乃天仙姿色,於是為見幾位頭牌校書一面,可競擲千金也面不變色的!只是飲食口味有點刁鑽,廚房裡專掌大菜廚藝的羅娘給做些拿手的煨鴨子、滷雞肉,卻都吃得極不順口,有人就把他們自家從北方帶來羖羊、鹿干送來廚下,吩咐要吃羖羊的灌肺、酥煿的鹿脯,我當羖羊是什麼,原來竟是有角的黑公羊,活生生一頭栓在院子裡十分兇巴巴的興頭,有人敢拿刀靠近便亂甩蹄子,根本沒人懂如何殺剮,至於用酥油做肉菜,我們這兒的人也是聽也不曾聽聞,羅娘只能大致用豬脂油拌切碎的鹿脯,加些蔥韭鹽醬之類的煎香呈上,自然也得不到好話。後來又有嫌烏糍姐做的甜點膩味,叫做些椒鹽香的剪花饅頭來填塞的,也叫烏糍姐聽了還是作難,單只是椒鹽味的還好說,如何剪花卻不太了了,我在一旁忽然想起先幾年在江都還未進嚴家前,一直在家巷子口柳青街的歡香館桃三娘處幫廚,她的飯館迎來送往間有不少北客,若有人思忖吃那家鄉飯,桃三娘妙手蓮花必定什麼都能夠辦到,其中這剪花饅頭也算最常見的,於是我就自告奮勇找烏糍姐說讓我試試。

  剪花饅頭其實重在做肉餡和面花,廚房常要做包子所以發麵是現成的,我割一大塊帶肥脂的生牛肉,加研末的花椒、鹽、蔥及一點醬拌勻並切細剁碎,包出圓饅頭,然後又在每個饅頭上揪起一些對稱的小點,拿小剪子剪出仿佛貓狗的耳朵、鼻子、尾巴狀,再捏一些面塊,揉出小條做成貓狗的四肢模樣,最後用平時點壽包甜點的胭脂色給饅頭點上眼睛,青草色給畫上毛色的花紋,只是我的手實在笨,根本做不出桃三娘那樣精緻的花樣來,勉強捏出幾隻面目歪斜的小動物,烏糍姐看著好玩,也來幫忙,虧得她倒手巧些,把包了餡兒的面再按扁,用小剪刀沿著邊剪出花,再按上幾顆紅棗做花芯,便一起上籠里蒸熟了給客人送去,傳回話說還不錯,大家才吁一口氣算是打發了這項差事。

  看看滴漏,時已近雞鳴了。萼樓快到關門打烊的時候了,我正打算坐下歇口氣,廚房外卻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我不由得伸長脖子張望一眼,是外出送飯食的阿旺回來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一邊往這裡走一邊在說話:“客人,大魚小魚都已經沒有了,剩下那風魚乾也是硬得貓也懶得嚼的,客人您怎就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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