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今日起,我蕭雲極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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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貴人哪裡有心情喝茶,「姐姐不以為意,妹妹卻替姐姐不平,您鎮守大盛宮七年,德行兼備,本就該是帝後的不二之選,憑什麼她一個野人之地來的女子,就憑肚子裡來路不明的孩子,就能安然登上後位?占了後位不說,還獨霸君上的寵愛,實在是可恨。」

  姜艷翎品了口茶,「有什麼辦法呢,她腹中有個孩子,就是最大的籌碼。」說完輕嘆一聲,「女人一生啊,最重要的無非就是夫君和孩子。本宮曾聽聞,民間許多女子,懷胎十月,十分辛苦,可中間稍有不慎,慘遭滑胎,再不能生育,從此失寵於夫君,落得了十分悲慘的下場。」

  婉貴人立時笑得艷麗,「是啊,不用說感同身受,只是隨便聽聽,都覺得好淒涼。」

  姜艷翎放下手中茶盞,「所以說,女人懷孕之時,許多東西都不能亂吃的。比如藤瓜,朔方那種地方來的人肯定是沒見過的。成熟的黃藤瓜甜嫩爽口,乃是果中上品,而未成熟的青藤瓜,雖然清脆爽口,卻尤為要仔細了。一旦吃了,不但會滑胎,還會導致終身不育,民間青樓之中,多用此物殘害女子啊。」

  婉貴人聽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啊,姐姐,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要緊事沒辦,先走一步了,改天再來找姐姐閒聊。」

  姜艷翎淺笑,溫和道:「好,妹妹慢走。」

  她看著婉貴人扭著腰肢離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涼。

  ——

  第二天日落之時,蕭憐趴在桌子邊上,手裡抱著一雙筷子,盯著滿桌子的菜,等勝楚衣回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會見完那些亂七八糟的使者啊,我快餓死了。」

  茉葉趕緊在一旁安慰,「娘娘別急,下面傳話上來了,說天剛一黑,君上就匆匆張羅著散場,如今未歸,該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您再等等。」

  「可是我肚子裡的小魚兒好餓……」

  「那娘娘就先用吧,君上不會介意的。而且最近娘娘總說嘴裡沒味,君上就責成御廚房換了個掌勺的給娘娘調配膳食。今天的廚子,專門換了幾個時新的菜式,就是想給您嘗嘗鮮。」

  茉葉身前身後地哄著她,一一介紹,到了中間,一道菜,切了碧綠碧綠的絲,陪了紅椒絲,綴了幾顆鮮紅的枸杞,甚是水靈,「這個是糖拌青瓜絲,最為爽口,雖然簡單,卻正好給娘娘開胃,您嘗嘗看。」

  蕭憐看著那菜好看,就夾了一筷子。

  放一入口便是一愣,青木瓜?東煌還有這個?

  ……

  如今的東煌,在東陸是一尊巨無霸般的存在,周邊小國臣服,自願附庸,年年納貢,歲歲朝拜,俯首稱臣,一時之間,頗有萬國來朝之勢。

  這一天,正是新年之前的朝貢之日,各國使者勝楚衣在長樂大殿已經開始不耐煩,疲於應酬,忽然茉葉跌跌撞撞沖了進來,「不好了,君上,蓮後她吃過晚膳就肚子疼得厲害,現在滿地打滾,快要不行了!」

  勝楚衣當下撇了滿殿的百官和使者,急匆匆幾乎是用飛的回了天澈宮。

  當人如巨梟一般落下,便直接撲進了寢殿,將滿地打滾的人抱起來,「憐憐,怎麼了?」

  蕭憐哼哼唧唧,「肚子疼,楚郎,我的小魚……!」

  勝楚衣抓過手腕,先按了脈門,哪裡有什麼異常?他眼光之中如有千帆閃過,「來人,將與今日晚膳有關的一干人等,全部帶上天澈宮!」

  等到尚膳司總管,副總管,御廚房主、大廚等等一干人等呼啦啦跪了一地時,勝楚衣將那一盤紅綠相間的糖拌瓜絲擺在桌邊,「青藤瓜,又名墮胎果。你們自己說!今日說不清楚,整個尚膳司,全部處死!」

  尚膳司總管慌忙匍匐磕頭,「君上息怒,帝後娘娘有孕在身,微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御膳房無論如何也不會在膳食中安排青藤瓜啊!」

  「既然並未在今日膳食之列,那如何會出現在蓮後的飯桌上?」勝楚衣本已披了無盡黑暗的氣息,此時更加的陰沉,「司命,徹查。」

  司命抱著黑鐵劍,「遵旨!」

  天澈宮外,跪滿了人,司命鐵劍出鞘,杵在地上,將所有相關人等全部狠狠地擼了一遍。

  寢殿內,蕭憐剛剛吃飽,安然入睡,便夢見自己立在花叢深處。

  陣風吹過,那些花草搖曳,撩動衣裙,便讓人覺得有些癢。

  一隻淘氣的小兔子鑽進她裙底,十分不安分。

  她蹲下來,隔著裙子想捉住它,又捉不住,「你真淘氣啊!」

  可它又不知怎麼鑽進了衣襟里,用濕漉漉的鼻子在她胸脯上蹭來蹭去。

  那裡因為懷孕的原因,已經變得比從前更加鼓溜溜,更加有彈性,更加可愛。

  她又著急、又驚慌,比那小兔子還嬌氣,「勝楚衣,你快把它拿走。」

  耳畔剛好就想起勝楚衣的聲音,「憐憐,你這是想要我的命嗎?」

  她強行掀起眼皮,便被一張放大的臉撲了過來。

  蕭憐哼唧著避開,兩隻小手無力地推他的下頜,「走開,誰說了要節制的。」

  「說了節制,沒說禁止。」

  「勝楚衣,你不要你的小魚了?」

  「噓!」他輕輕掰過她的臉,「小聲點,外面很多人,我們悄悄地,輕輕地,就一次!」

  於是蕭憐就又忍不住捂著嘴咯咯咯地笑,「我不理你了,我要睡覺,困死了。」

  勝楚衣壓低嗓音,在她耳邊低語,「好,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於是勝楚衣幾乎又是將將忙了一夜。

  等到天明時分,日光一現,回過神來,一陣又恨又惱,掰過還在呼呼大睡的蕭憐,「為何不阻止我?不是跟你說了節制嗎?」

  蕭憐將他推開,繼續睡,「你說了,節制不是禁止。」

  「那難道不是你的肚子?」

  「那難道不是你的小魚?你還是跟你自己好好談談吧,我繼續睡了。」蕭憐翻身將頭蒙了繼續睡,把滿身凌亂的勝楚衣給晾在了一邊兒。

  這時,外面跪了一晚上的人該是聽見裡面有動靜,司命本來就缺根弦,當下在外面高聲道:「君上,司命求見。」

  過了良久,勝楚衣才從裡面出來,長發尚未梳起,只是隨意地垂著,赤著雙腳,穿著簡潔的白袍,如同謫仙臨凡。

  「審了一夜?」

  「回君上,子時左右,就已經見分曉了。」合著他把事情搞定後,就一直在門外等著呢。

  勝楚衣略微有些尷尬地咳了一下,「結果如何?」

  「都跪在花廳,聽候處置。」

  「那就去看看吧。」

  花廳那頭,婉貴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與君上相見這件事,她幾乎盼著見他盼了有一生那麼長,如今卻是這樣的一番模樣。

  他從九曲迴廊那頭走來,尚未束冠,那長長的黑髮就與輕薄如羽的衣袍,在飛瀑撩動下的晨風中輕舞,如同從神仙夢境中走出來一般。

  她跪在花廳冰涼的石磚上,竟然就看得有些痴了。

  「是你授意御廚房為蓮後備了青藤瓜?」勝楚衣走進花廳,掃視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一群人。

  婉貴人夢醒過來,膝行到勝楚衣的腳邊,淚眼朦朧地仰望他,「君上!君上饒命,臣妾,臣妾無知,只是聽說青藤瓜氣味清新,最為解膩,想著蓮後孕中艱辛,口中必是寡淡無味,所以才自作主張,命人備了青藤瓜,想替蓮後開胃去火,也算是盡一份臣妾的心意。」

  「好一份心意,本君替蓮後謝了,司命,將她從天澈宮扔下去,生死有命。」

  「是。」司命領命,伸手就要拎人。

  婉貴人哪裡想到他會像扔一隻死貓爛狗一樣,隨便就把自己從這麼高的山崖上扔下去,瘋了一樣抓住勝楚衣的衣袍,「君上饒命!君上,臣妾知道錯了,臣妾只是愛您心切,不甘心蓮後獨寵,臣妾所求不多,只想有機會見您一面,看您一眼啊!臣妾對君上的心意,不比蓮後少半分!」

  司命向來手狠,哪裡容的她撒潑耍痴,將人從勝楚衣衣袍上扯下來,便拖到飛瀑上的一條漢白玉棧道上,抬手便要仍。

  「慢著。」勝楚衣忽然神色緩和了許多,喝止了他。

  婉貴人立刻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君上!君上您饒了我了?謝君上不殺之恩!臣妾今後一定好好服侍您和蓮後陛下!」

  勝楚衣嫌棄轉身,「將她留給阿蓮處置,其餘人等,交憫生從嚴處理。」

  他說完,便身披崖上金色的晨光,入了寢殿。

  婉貴人跪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轉,既然可以此時不死,那麼就有一線生機!

  ……

  勝楚衣是早朝回來後,又在御書房忙到了晌午,茉葉才來報,說娘娘醒了。

  他撇下書房裡正侃侃而談的憫生幾人,就直接去了後面。

  他人還沒露面,就聽見裡面哼哼唧唧罵人,「勝楚衣,你就是一畜生!」

  勝楚衣也是無奈,當做沒聽見。

  「阿蓮,昨日腹痛,真的沒事?」

  蕭憐剛浣洗打扮好,對著鏡子反覆研究自己的肚子,心疼那又軟又細的腰就這麼沒了,「我要是不說肚子疼,你能那麼快,飛一樣的回來陪我吃飯?」

  勝楚衣立在她身後,從鏡中看她千百種矯情的模樣,不覺淡淡笑,「這次你識得青藤瓜,才得以僥倖,此後只怕防不勝防。」

  蕭憐就反手抓了他的手,攏在腰間,你天一亮就裝矜持,明明站在身後懷中空蕩蕩,卻也不肯主動抱我,你不抱,我自己動手!

  「那你說怎麼辦?大筆一揮,遣散八千後宮,必定將朝野上下、周邊附庸全部得罪個遍,我也不想你剛剛還朝就因為我鬧得亂鬨鬨。」

  「阿蓮,你能明白我,這真好。」勝楚衣的手就乖乖放在她的小腹上,將下頜輕輕抵在她肩頭,「殺伐,可以打下一個皇朝,卻守不住一片江山。這宮中的每一個女人,都是有來路的,當初進宮,也都是附了利益的交換。我只帶了四個孩子,不費一兵一卒,便占了整個東陸,又七年不在朝中,憫生他們三人打理內外,撐下這一片江山,著實不易。」

  蕭憐望著鏡中,小手撫上他的臉,「勝楚衣,我明白的。」

  勝楚衣的臉頰輕輕在她的臉頰上摩挲,「你剛來東煌,全無根基,若是驟然間樹敵無數,對你沒有半點好處,我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回護不來。但是,阿蓮,你只需知道,我心中眼中懷中永遠都只有你一人便是,可好?」

  蕭憐笑道:「我就問你,你還捨得把我遣送回聖朝,扔上那個神壇,與我東西兩立,永不相見嗎?」

  她從鏡中,看見勝楚衣在她肩頭淺淺凝視她,良久,才一字一句,「捨不得。」

  心意相通,便勝過千言萬語。

  良久寧靜之後。

  「阿蓮。」

  「嗯?」

  「送你個驚喜。」

  蕭憐就撲哧一聲笑了,她現在每天都笑,好多好多的笑,各種各種的笑,都是發自肺腑的開心地笑,因他而笑。

  「勝楚衣,你假裝端莊了這麼久,終於又學會膩歪了?」

  勝楚衣眼光之中划過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那麼,阿蓮,你喜歡哪個我?過去的?還是現在的?」

  蕭憐在他懷中轉身,將他抱了,「我只要我的勝楚衣,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喜歡的都是你。」

  「那如果有一日,我變得不再是我呢?」

  蕭憐狠狠地捏他白玉一般的臉,「那我就將你變回來!快說,我的驚喜呢?」

  「在外面,這會兒,該到了。」

  等到蕭憐來到外面,當下眼圈就紅了!

  「叩見殿下!」

  三十個少年,身穿她許久未見的紅衣,胸口繡著一隻嬰兒手掌大小的白色花瓣,整整齊齊地跪在她面前。

  「你們!你們哪裡來的!」

  憫生笑吟吟道:「娘娘,他們是君上回東煌的途中,在海上撿來的,如今物歸原主。」

  領頭的花郎將頭咕咚一磕,「回殿下,我等在海上被神機艦隊追入無盡海,僥倖得主君的艦隊相救,不但收容我們,替我們還擊了回去,還請東煌第一高手日日教導我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為殿下效命!」

  「主君……?」

  那個花郎興高采烈,「是啊,太華陛下是主人的夫君,所以咱們都不稱君上,而喚主君。」

  蕭憐挑了眼皮,悄咪咪看看一旁的勝楚衣,你還真是變著法貪我便宜。

  勝楚衣走到那孩子面前,「他們是你的人,無需按東煌的儀制喚我。」

  他手指在那男孩胸口的雪白花瓣上輕點,「你這徽記是什麼?」

  這些孩子到了東煌,就開始在胸前綴了這一朵花瓣以區別身份,他問過他們,都只說是雲極太子的徽記,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憐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手指頭絞在一起,仰面望天,「啊,最開始訓練這些孩子,也沒旁的用處,就是滿世界替我找某個人,所以這徽記,我就隨便用了這個。」

  勝楚衣言語甚輕,含著淺笑,「木蘭花瓣?」

  蕭憐繼續看天,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勝楚衣現在看她的眼神,簡直就是……,還周圍有這麼多人在,不然她一定會被就地撲倒,吃個乾淨!

  「以後他們就你的親兵,直接聽命於你便是。如此,我也放心許多。」

  蕭憐想撲上去直接騎在他腰上狠狠啃一口,可看在眼皮子底下還有這麼多孩子的份上,終於忍住了,什麼都沒說,對他擠了擠眼。

  她不撩還好,這樣一撩,反而適得其反。

  「都退下,本君有要是與蓮後商議!」

  勝楚衣袖袍一揮,所有人心領神會撤了個乾乾淨淨。

  蕭憐被咚在花廳的柱子上,頭暈眼花,「勝楚衣,你輕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的莊重呢?矜持呢?哎呀,木蘭芳尊,你注意形象!」

  勝楚衣在她耳畔咬了一口,惡狠狠道:「你竟然用木蘭花瓣做自己的徽記?蕭憐,你早就註定是我的!你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我的!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他呼吸急促地在她耳畔啃噬,那種呼之欲出的殘暴,似曾相識,蕭憐怕了,「停停停,小魚!當心我的小魚!勝楚衣!冷靜!我錯了,我再也不撩你了!」

  提起孩子,勝楚衣才漸漸冷靜了下來,死死將蕭憐抵在柱子上,慢慢平復心情,「你給我等著!」

  蕭憐驚魂未定,卻又忍不住想笑,可一看到他那狼一樣的眼神,就又立刻強行收斂了起來。

  ——

  天澈宮下面的半山腰,有一處觀景台,從這裡望下去,整個大盛宮不但盡收眼底,而且看得尤為清楚。

  蕭憐如今穿著女子的宮裝,梳著飛天髻,發間綴著步搖流蘇,雙手護在小腹上,立在觀景台上,俯視下方。

  她沒了當初雲極太子的凌厲鋒芒,沒了殺生鏈,沒了血金釘,不著男裝,穿了繡鞋,還有一個已經現了輪廓的肚子。

  可斂盡在勝楚衣面前小女兒家的嬌憨之後,整個人只需立在原地,就足以統攝周遭的一切。

  一個紅衣少年來到她後面,靜靜地立著,也不出聲,看著她的背影,眼中有種仰慕的光。

  蕭憐回頭,「朗清來了?看什麼呢?」

  朗清拱手恭敬道:「拜見殿下,殿下立於此處,讓朗清想起神皇殿昊天校場上的那一尊璃光女神像,心生敬畏,不敢打擾。」

  「幾個月不見,越發會說話了,看來勝楚衣請了那東煌第一人來教導你們,真是沒白費功夫。有機會,請他來會一會,本宮要親自謝他。」

  「其實那東煌第一人,殿下您日日得見啊,還需要專門請嗎?」

  「哦?是誰呀?」

  「憫生君。」

  「他?」蕭憐倒是十二分意外了,「他的腿不是都廢了嗎?」

  「傳說啊,憫生君是主君最得意的親傳弟子,就算雙腿廢了,一身本事,仍無人能出其右。再加上那番掌控朝堂、運籌帷幄之能,這樣的人,若不是雙腿廢了,只怕將來就算是太華帝君第二也不為過啊!」

  蕭憐笑道:「你這樣崇拜他,以後就跟著他好好學習吧。」她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籠罩了整個大盛宮,「對了,我要的人,帶來了嗎?」

  「帶來了,在那邊候著呢。」

  「帶過來吧,要過年了,熱鬧熱鬧。」

  「是。」

  沒多久,蕭憐要見的人就被幾個少年推推搡搡地弄了過來。

  婉貴人。

  她被堵了嘴,嗚嗚地叫,朗清就上前將那破布拔了。

  「帝後娘娘饒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蕭憐依然看著下面的夜色,「你現在知道誰是這大盛宮的帝後了?」

  「臣妾一直都知道誰才是這大盛宮的女主子,臣妾一時糊塗,聽信了小人讒言,做了錯事,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帝後娘娘饒命!」

  「聽了哪個小人的讒言?」

  「回娘娘,是姜艷翎,姜皇妃。」

  「哦,是皇妃啊,那本宮這帝後,還輕易動她不得呢。」

  她走過去,將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婉貴人雙手扶起來,「快起來吧,都要過年了,總跪著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她拿了帕子,替婉貴人在眼角拭了拭眼淚,之後隨手將那帕子向後一扔,被夜風直接給吹到下面去了。

  婉貴人被她牽著手,立在那一方平台的邊緣,「你看下面,高嗎?」

  婉貴人就兩腿發軟,以為她要將自己推下去,又撲通跪下,「娘娘饒命,臣妾錯了,求您繞臣妾一命!」

  蕭憐搖搖頭,「你別總是說跪就跪啊,本宮雙臂受過傷,也拎不起來你這麼重的大活人,快自己起來。」

  婉貴人不肯起,跪在地上哭。

  「快起來吧,天都黑了,萬一本後一不小心絆著,將你一腳踢下去就不好了。」

  跪在地上的人蹭的就站了起來。

  蕭憐又拉著她指著上面,仰視凌空而建的天澈宮,「你看上面高嗎?」

  「高!」婉貴人這次答得痛快。

  「這世間常人無法企及之處,比比皆是,若是不自量力,便隨時有可能粉身碎骨,你說對吧?」

  婉貴人又要跪。

  「又跪!」

  她又趕緊站了起來,不知眼前這位帝後,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好了,不說這些,」蕭憐替她整了整衣裳,「本後自小也生長在深宮,對女子宮廷之中的孤單寂寞,也感同身受,心有戚戚,你一心求寵,也是人之常情,本後不怪你。」

  婉貴人便是一愣,「帝後娘娘真的肯放過我?」

  蕭憐臉上幾乎是慈祥的姨母笑,「快過年了,大伙兒圖的就是熱鬧,我小時候在朔方,每逢過年,都會下雪,在雪地里堆雪人,放鞭炮,熱鬧非凡。」

  她歪著頭看向婉貴人,「你們這種東煌的千金小姐,可玩過炮仗?」

  婉貴人連忙道:「不曾,只看過別人放。」

  「哦,沒玩過啊,那正好,沒玩過才新鮮。」

  她從一旁花郎手中的托盤中拿過一掛鞭炮,在婉貴人脖子上戴好,「在我們朔方,貴族中一種好玩的遊戲,叫做叫竄天猴……」

  她剛開口,婉貴人早就尖叫著要跑,卻被兩個花郎狠狠摁住。

  蕭憐仔細整理手中的一掛鞭炮,「別跑啊,怎麼還真跟個猴子似的。」

  她將鞭炮在婉貴人腰間纏了兩圈,將引線打個了漂亮的蝴蝶結,「據說那個玩法,寓意著步步高升,十分吉利,你不是很想爬上天澈宮嗎?不如我們玩玩,說不定你嗖地一下,就上去了呢。」

  婉貴人已經嚇得腔都變了,「娘娘,饒命!我不想上天澈宮了,您饒了我吧,我求求您了!」

  蕭憐又親手在她胳膊上繞了一圈又一圈鞭炮,對她的哀求置若罔聞,溫聲道:「聽說,朔方在你們這些東煌貴女眼中,是一處蠻荒之地,虎狼之地。那你可知道,本後是誰?」

  「朔……朔方的雲……雲極公主。」

  蕭憐的手稍稍停住,緩緩掀起眼帘,陰森森地嗔怪道:「孤陋寡聞,難怪敢貿然對本後腹中的胎兒下手。」

  她將她另一隻手臂也纏滿了鞭炮,「本後是那虎狼之地中活的閻王啊。」她粲然一笑,手掌在她驚悚地已經變形的臉蛋上拍了幾下,「小乖乖,不騙你,真的。」

  她退後幾步,等著花郎不顧婉貴人尖叫掙扎,替她將剩下的兩條腿上也纏滿了鞭炮,之後又捆上一圈大型的煙花在腰間,這才將已經嚇得已經沒了魂兒的人扔在了那一方看台中央。

  「婉貴人是吧,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閨名叫什麼,反正現在知道也沒什麼必要了。深宮之中,花前月下,歲月靜好本是奢求,給你們安生日子,你們不稀罕,那也怪不得旁人。本後今日,若是不立威,這來東煌的第一個新年,怕是過不好了。所以,你雖只是一顆棋子,卻也死有餘辜,不要怪本後殘忍無情。」

  蕭憐欣賞般的從上到下打量著被困成炸藥包的婉貴人,「這一番話,有點長,你,聽懂了嗎?」

  婉貴人見哀求沒有,已沒有活著的指望,做在地上破口大罵,「蕭雲極!我詛咒你,你不得好死!」

  蕭憐挑眉,「不得好死這種事,我已經經歷過了,不過爾爾。倒是你自己,不如趁著還活著,好好跳上最後一支舞,或許君上還會看你一眼,記住,一定要認真跳,因為你會死得很久!」

  話音方落,便有花郎燃了火絨,向婉貴人那邊扔了過去。

  黑夜之中,一抹小小的亮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之後在婉貴人慘叫一聲之後,轟然炸開!

  噼噼啪啪,鞭炮的一連串脆響,伴著璀璨的火花,因著每一隻並不是很大,所以也將人傷得不深,婉貴人在周身一連串的小爆炸中,尖叫慘嚎著在觀景台上上跳下竄,帶起一路電光火花。

  蕭憐負手而立,根本無心欣賞這拙劣的竄天猴,只是靜靜地望向下面,夜色中原本安靜的無數間宮室,紛紛亮了燈,不知有多少人,正看著這天澈宮下,半山腰處的殘忍表演,聲色俱全,還有煙火助興。

  漫長的一萬響小鞭炮終於在硝煙中漸息,婉貴人已經皮開肉綻,體無完膚,倒在地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朗清又拿了只大禮炮,扣在了她頭上,「貴人娘娘,最精彩的,留在最後,準備好了嗎?」

  婉貴人垂死掙扎著,嗓子裡已經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怎麼逃過厄運,朗清卻已經點燃了引線,抬腿一腳,將她從看台上直接踹了下去。

  啊——!

  一聲悽厲的慘叫,飛瀑之下,半空之中,盛大展開的五彩萬壽菊,將大半個大盛宮,照得雪亮,映出下面一張張驚悚的臉。

  蕭憐皺眉,「朗清,怎麼選了個菊花?這是要爆誰?」

  朗清:「……」

  等到那煙花漸冷,蕭憐立在半山腰處,向下面那些或在燈火之下的,或躲在陰影中的,朗聲道:「今日這隻竄天猴,算是給大家一個見面禮!不管你們過去七年如何,總之,大盛宮,從今日起,我蕭雲極為後,若是有誰再敢造次,覬覦天澈宮,妄圖加害本後腹中帝嗣,剛剛的婉貴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她說完,拂袖轉身離去,未再多看一眼。

  下方一片死寂,之後,姜艷翎緩緩提了衣裙,盈盈下拜,「謹遵帝後娘娘教誨,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以姜艷翎的身份,都已經示弱臣服,其餘人等立時呼啦啦全數跪下,向著上面早已空蕩蕩的半山腰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與此同時,天澈宮深處,勝楚衣坐在鏡前,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

  這一面的他,眉眼妖艷魔魅,七情六慾加身,滾滾紅塵淬勵過後,才有的無限風情。

  而鏡中的他,卻是端然淡泊,光華內斂,無情無欲的神祗模樣。

  他的手在鏡子上掠過,「你以為,請下九幽天就能與我抗衡了嗎?可惜他在這塵世中的力量,遠不及我,這世間的一切罪,一切恐怖,一切黑暗,一切殺伐,一切欲望,都是我力量的源泉。勝楚衣,你早晚是我的。帝呤她也早晚是我的。你為了她什麼都肯做,她卻對此一無所知,你日夜忍受煎熬,她卻笑得春花爛漫,值得嗎?」

  接著,他的手似是抗爭般緊握成拳,因為用力過猛,骨節幾乎變成了白色,用盡了全身力氣,怒吼一聲:「滾!」

  「怎麼?你怕了?你的心性白日間受制於九幽,夜晚受制於我,既要與他的統御抗爭,又要抵制我的吞噬,你如此疲於奔命,即便身負海皇血脈,又能承受多久?」

  「我再說一次,滾!」

  勝楚衣一瞬如妖魔,一瞬又痛苦不堪,而鏡子那一邊的影子,就是種冷冷地看著他,或者說是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你看,九幽他對你的痛苦漠不關心,他對你,對蒼生都是一樣,永遠只是冷漠地看著,自以為高高在上,享受眾生供奉,卻無所作為!而只有我,我一直陪著你,守著你,等著你,給了你最大的誠意,你卻遲遲不肯將你那朵美麗的靈魂交個我,真是無情啊!」

  「你身體裡的滄海訣已經開始被冰淵慢慢吞噬,勝楚衣,很快你也會放棄抵抗,又何必苦苦掙扎,不如現在開始,順從一點,我會對你好一點,也會對她好一點,你別忘了,她肚子裡可是還有一個小小的海皇呢。」

  「你敢動她!」

  「我動她?不不不,我疼她還來不及,勝楚衣,你們的事,我全知道,你說,若是我換成了你,她會不會喜歡?又或者,我做了某些事,令她嫉妒成狂,一發不可收拾?」

  「你給我滾!」

  「嘖嘖嘖,這麼大肝火,真是不值得,你有沒有想過,我若是真的消失了,憑你的本事,能與九幽抗衡嗎?你若是被他占據,會變成什麼樣子?快抬頭看看鏡子那邊,一張萬年冰川臉,無情無義,無欲無求,你覺得到時候,他會管你的小白蓮?他只會將她扔回到西陸,奉上神壇,讓她一輩子都坐在他的神像下,紅顏白髮,孤苦伶仃,直到終老!」

  勝楚衣的拳頭越攥越緊,「最後一次,滾!」

  「勝楚衣,乖乖地聽話,不要再掙扎了,只要你跟我配合,大不了這身子白天是你的,夜裡歸我。奧,不,你想要夜晚也可以,我這個人很隨和的,我會……」

  咣!

  勝楚衣一拳重重砸向銅鏡,將那鏡子直接打了對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才心口劇烈的欺負,仿佛從噩夢中醒來一般,看著滿是鮮血的手,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這時,外面響起蕭憐響脆的聲音,「勝楚衣,你在哪兒?」

  天澈宮裡,有許多地方她都沒去過,此時找不到勝楚衣,就到處亂轉,「你快出來,我迷路了哎,快來救我回家啊!」

  她笑嘻嘻地,一面撒嬌,一面喊。

  「憐憐。」

  她剛剛經過的一間宮室門緩緩打開,裡面走出勝楚衣,眉眼間有難以掩飾的疲憊,看著她淺笑。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找了你好久!」

  「來,抱抱。」

  他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攬入懷中,緩緩合上眼,嗅著她發間的氣息,「憐憐,不要離開我。」

  「好的好的,你放心,打都打不走!我為了你,已經決定和你宮裡的八千個女人拼了!」

  「憐憐。」

  「嗯?」

  「莫要負了我。」

  被他幾乎是勒著脖子囚禁在懷中的蕭憐兩眼驟然一亮,「勝楚衣!你好了?」

  她從他懷中奮力鑽出來,捧著他的臉,「勝楚衣,你的病好了?你不精神分裂了?你不神經了?」

  然後那鼻子就被狠狠地颳了一下,「誰神經!」

  接下來的回寢殿的這一路上,一個人負手走在前面,一個人扶著腰挺著肚子跟在後面。

  「勝楚衣,那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倆在晴川院的事?」

  「勝楚衣,那你在山頂情人石上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勝楚衣,你在蘭陵泉邊煲的薑湯真的很好喝,又潤又甜,一點都不辣,你還會不會?」

  「勝……」

  勝楚衣的腳步驟然停了,差點撞到蕭憐的肚子。

  「你那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什麼?」

  「我以為你精神分裂就會變成不同的人嘛。」而且是兩個。

  「所以你這段時間感覺很爽?」

  「也沒有啦。」白天晚上跟不同的勝楚衣談戀愛,感覺很好哦。

  「讓本座檢查一下昨天的牙印還在不在。」

  「不要!哎?你真的記得啊?」

  「蕭憐,你那個腦袋到底都在想什麼!」

  「救命……,你的魚!你的小魚!不准離我太近,不准勾引我,不准撩我,不准摸我,勝楚衣——!」

  ——

  如此又是數日,東煌新年前最大的一場盛會,摘星會,即將舉行。

  整個大盛宮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節日氣氛中。

  蕭憐按例,仍然每日午時在蘭陵泉中浸浴一個時辰。

  這會兒正躺在溫泉中閉目養神,順便吃水果,外面便是一陣腳步輕響,該是茉葉送衣裳過來了。

  蕭憐閉著眼,向空中扔了個葡萄,隨便一張口,便接住了,「今天怎麼來晚了?」

  「臣妾拜見帝後娘娘。」

  姜艷翎?

  蕭憐張開眼,「本後沒傳你,你來幹什麼?」

  「君上為娘娘定製了摘星會上穿的新衣,不知腰腹部分是否合適,臣妾特意來請娘娘試穿一下,若是不合適,還有兩三日的時間,可以請工匠修改。」

  「本後的新衣,他找你定製?」

  姜艷翎跪在她身後的泉邊,沒有免禮,也不敢起來,「君上說您孕中辛苦勞累,而臣妾在宮中多年,熟知儀制,就命臣妾來打理此事了。」

  蕭憐從水中唰地站了起來,「他倒是沒跟我提起過。」

  她抬手將濕漉漉的頭髮隨便挽起,就聽見身後姜艷翎一聲驚叫。

  「怎麼了?你叫什麼?沒見過女人光身子?」

  「娘娘……,您後面……」

  「本後背後怎麼了?」

  「您不知道?」

  蕭憐被她大驚小怪弄得莫名其妙,「有話快說,不要拐彎抹角。」

  「是,娘娘,您背後,好威武的一條龍!」

  蕭憐腳底下一個趔趄,差點滑倒,「什麼龍?」

  「啊?娘娘,您不知道?您背後有一條生著雙翼的飛龍刺青啊!難道君上從來沒跟您提起過?」姜艷翎吃驚地用帕子掩著嘴。

  蕭憐只記得在妖魔湖的時候,曾被勝楚衣問過背上的花紋是什麼,從那以後,他就再沒提及過此事。

  本來以為只是疤痕太多,形成的花紋,卻不知,竟然還有一道刺青在背後。

  她撇下姜艷翎,迅速披了衣裳,就衝出去找勝楚衣。

  闖進房間時,他正好拿起一本書作勢要翻看,剛剛與方寸天一場激烈的對抗被打斷,強行平息下來,那執書的手還有些微抖。

  他見她來了,淡淡一笑,「這麼冷的天,怎麼頭髮濕著,穿這麼少就出來了?」

  「勝楚衣,我背後有什麼?」她走到他面前,直接褪掉外袍,露出還有些水汽的後背。

  勝楚衣眼光有些閃爍,「之前不甚清晰,現在看來,該是條龍吧。」

  「真的有龍?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平日裡看不見,只有入了水中,才會顯現。」勝楚衣收了手裡的書,仿佛與他在說一件極為稀鬆平常的小事。

  「不行,我要自己看看!」

  蕭憐裹著衣裳,半露著大半個肩膀,滿屋子轉了一圈,「哎?你房裡的鏡子呢?」

  勝楚衣笑了笑,「又不是女子,要那麼多鏡子做什麼,都叫人撤了。」

  蕭憐努力往自己後背去看,可是怎麼也看不到。

  ------題外話------

  警報,前方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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