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少爺別聽他們胡說,少爺菩薩心腸,必有好報……家裡好像來人了。」顧槐說著探頭看了一眼,便笑了:「是孟家的馬車。」

  少爺心善,命卻苦,老爺和夫人也接受不了,傷心過度,接連病逝了,而少爺回到家才不足三個月。

  好在還有孟家少爺陪著他們少爺。

  說起來這位孟家少爺,顧槐心中很是敬仰。孟少爺名叫孟客,今年剛二十一歲,去年秋天加的冠,取字元君,可是他們青州城裡有名的公子,不止文武雙全,生的還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時人重色,這男子想要有美名,除了有才華之外,相貌更要出眾,才能為眾人稱讚,而這位孟家少爺,乃是青州城第一風流人物,至今還未娶妻,聽說去往他們家說親的媒人把他們家的門檻都要踩爛了。

  孟家和白家素有來往,聽說這位孟少爺和他們家少爺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他家少爺從小被拐走,人生的瘦弱,性子也安靜。老爺和夫人接連病逝,他身為獨子,要料理一眾事情,可白家的叔伯兄弟,還有這青州城的人脈關係,他都不認識,也一竅不懂,多虧了孟少爺在旁協助,老爺和夫人的喪事才辦的妥當得體。也是經過了這些事,孟少爺和他們家少爺成了至交好友。

  他們家少爺性子沉靜,防備心極重,能有一個交心的朋友不容易,因此他心中對孟少爺也十分感激。

  「聽說你不在家,我正要走呢。」孟客笑著站在門前,藍衣白里,愈發顯得俊雅出塵:「靑弟,你這是打哪裡回來?」

  白青雨從車上下來,笑著說:「昨兒不是跟你說了,今天要去普渡廟裡給我爹娘誦經超度。」

  顧槐在旁邊聽了微微一愣,不知道他家少爺為何撒了謊。

  他們倆今日出門,並不是去普渡廟。

  但是他也沒出聲,跟著他們一起進了大門。孟客說:「我聽聞你讓顧槐買了許多獵犬?」

  「不過都是些小狗崽子,」白青雨說:「我喜歡養狗,熱鬧。」

  「你既然喜歡熱鬧,為什麼前些天還把家裡的僕人都遣散了?這麼大的宅子,統共只有這麼幾個僕人,也太冷清了。」

  白青雨在料理完家中喪事之後,便將大部分僕人都遣散了,出手也很大方,每個人都給了一筆不菲的遣散費。

  「家裡只我一個,我又無兄弟姐妹,實在用不著這麼多人伺候,而且我安靜慣了,人多,我總覺得被他們看管著似的不自在。就家裡剩下這些,我也打算過幾日都遣散了,只留顧槐一個人就夠了。」

  孟客聞言微微一愣,回頭看向顧槐,笑道:「顧槐,你可聽見了,你們家少爺多信任你。」

  顧槐聽了咧嘴直笑,他家少爺對他確實親厚,他原不過白家一個養豬的下人,也不知道他們家少爺怎麼就看中了他,叫他做了貼身小廝,也因此他對白青雨忠心耿耿,滿懷感激。上個月他娘病重,多虧了白青雨親自去請了大夫給他娘醫治,他娘的病才痊癒了,從此以後,他對白青雨就更忠誠了。

  雖然外頭把他家少爺傳的很難聽,但是在他眼裡,他家少爺人美心善,仙子一般,他能近身伺候,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他就不明白了,他們家少爺雖是個閹人,但那也是造化弄人,少爺是受害者,怎麼外頭的那些人因此就看不起少爺,不過是跟孟少爺走的近了一點,外頭的傳言就難聽的很,說他家少爺不男不女,才引誘了孟少爺在白家流連忘返。聽說連孟老爺也聽信了這些話,叫孟少爺少來呢。

  「如今外頭關於我的流言很多,我本來還怕大哥不敢來我們家了。」白青雨說。

  孟客聞言笑道:「我若是不敢來,才真是心虛,我們倆光明坦蕩,若為了小人口舌誤了咱們的兄弟情義,那才是蠢不可及。外頭的人說什麼,不必理會他們,我不理會,你更不必理會。」

  白青雨聞言神色略有動容,笑道:「我一向不管他們說什麼,只怕大哥放在心上。」

  白青雨很愛乾淨,常愛穿一身白衣,且出門回來必要換一身衣服。顧槐把衣服放下便掩上門出去了,到了書房,見孟客正彎著腰翻看案上的一本詩集:「我上次給你們家少爺帶的幾本書,他可都看了?」

  「看了,我家少爺很喜歡呢,日日都讀到深夜。」

  「他身子瘦弱,你也在旁邊提醒著他一點,熬夜傷身。」

  顧槐應了一聲,抬頭看向孟客,道:「孟少爺這兩日沒來,我家少爺一直念叨你呢。」

  孟客聞言微微一笑,愈發顯得俊朗瀟灑:「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麼,就是怕他苦悶。前兩日是我母親身上不大好,我一直留在家裡未曾出門。」孟客說著,捏起案上的一張紙,問:「這是你家少爺畫的?」

  顧槐點頭:「是。」

  「白日紅荷,畫的很好。原來靑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顧槐聽了,心裡又是自豪又是難過。他們家少爺琴棋書畫都會,若只是尋常的富貴公子,這些便是他的才華,只是這些都是他們家少爺在做閹伶的時候學的,其中滋味,又是一番光景。

  「你家少爺人呢?這么半天不出來。」

  「少爺在更衣呢。」

  孟客聞言又笑:「就他愛乾淨。你別在這站著了,去伺候他吧。」

  顧槐作了一揖,這才回到了白青雨房裡。白青雨卻還沒有穿好衣服,只在銅鏡前站著,袒露著胸懷。

  那胸前原本是胎記的地方被刺了文身,碩大的一朵牡丹花,紅艷艷的,牡丹的花蕊正中,正是胸前一點,有一種詭異而誘惑的美。顧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下刺痛。那些惡人大概嫌棄他們家少爺身上的胎記太難看,便刺了丹青在上面,用胎記為襯,刺就了這朵艷麗的牡丹。

  ☆、38.201704

  「你看, 多醜陋。」白青雨也不回頭, 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對他說。

  白青雨對身上這個刺青似乎是很厭惡的,身上的胎記變成了牡丹花,意味著白家的少爺成了閹伶。這胎記去不掉,他是閹伶這件事, 也永無改變的可能。

  白青雨將衣服穿上, 問:「大哥在哪?」

  「在書房呢。」

  白青雨低頭將腰繫上,聽顧槐接著說:「孟少爺在書房看少爺畫的畫呢, 夸少爺畫的極好。」

  顧槐知道, 若得了孟客的誇獎,少爺必定是極高興的。一則因為少爺和孟少爺交好, 二則孟少爺可是出了名的才子, 能得他誇獎實在難得。

  不想白青雨聽了卻是一愣, 快步朝書房走去。顧槐見他臉色有變,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緊緊跟著。他們到了書房, 見孟客正坐在椅子上看書, 姿態異常閒適。

  「你怎麼都是穿白色,」孟客說:「若不是日日跟你在一起的人, 怕都不知道你每日能換幾套衣服。」

  「白色素淨。」白青雨說。

  大概他這樣的人, 自感污穢, 所以格外愛乾淨。

  「大哥, 我有件事, 想和你商量。」

  「你說。」

  「我有個朋友, 跟我一樣,也是少年時候便被人擄走,做了閹伶。我們倆無話不談,患難與共,我前些日子派人把他贖回來了,但是我一個人,已經引來滿城風雨,再找來一個跟我一樣的,我怕宗親們會有意見。」眼下經過孟家的幫助,他雖然已經保住了白家的家業,但是他的那些叔伯兄弟卻依然虎視眈眈,嫌他敗壞了白氏的名聲,所以這件事,他得謹慎:「我想問問大哥的意見。」

  「既有此人,何不早說。」孟客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又與你有患難與共的情誼,那便也是我的兄弟。你若不方便,可交給我照顧。」

  白青雨便笑了,說:「只是我這朋友早年性子倔強,幾次逃跑不成,被打傻了,形同幼童,要照料起他來,也不是容易的事。」

  孟客道:「你若信我,只管交給我就是了。」

  「我怎麼不信大哥呢,」白青雨言語溫糯:「這世上我最信的,便是大哥了,所以才將這樣重要的事告訴大哥。大哥若能好好對他,便也是疼我了。」

  等到孟客走了,顧槐小聲問:「少爺,你那位朋友,不是在外頭住的很好麼,而且咱們家也有許多空院子,為什麼把他交給孟少爺照料呢?」

  白青雨低著頭將案上的書畫都收拾了,道:「你不知道我那位朋友,好的時候只是痴痴傻傻,犯病的時候卻亂抓亂咬,要照料他,極費心力。孟大哥如果能將他也照料的耐心妥帖,說明我這個靑弟在他心裡也是極重要的吧?」

  他說著抬眼看向顧槐,似在問詢。顧槐低下頭來,嘆息了一聲,說:「我有句話一直想跟少爺講……孟少爺對少爺耐心細緻,幫了咱們家許多忙,為何少爺到今時今日,還未完全相信他呢。這幾個月來,少爺也想盡辦法試探過他了。孟少爺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少爺是故意試探他呢。」有時候他都覺得他們少爺的防備心也太重了,多虧孟少爺心胸寬廣磊落,並未計較。

  「他若知道我是故意刁難他,還肯幫我,才是情深義重吧。」白青雨微微歪著頭,似乎若有所思,手指摸著案上的一幅畫。

  顧槐抬頭看去,隱約看到那是一張人物畫,畫上似乎是個男子,頗有光風霽月之態,他要再細看,白青雨已經那畫給蓋住了。

  但是顧槐已經猜到個十之七八,心下一黯,等到白青雨出去之後,他裝作打掃書房,便偷偷掀開那些畫紙找了一番,結果在最下面找到了那幅畫。

  竟跟他猜想毫無二致,畫的正是丰神俊朗的孟元君。

  孟客古道熱腸,為人熱忱,既然答應了白青雨,果然將那住在外頭的朋友給接了回來。

  孟老爺見家裡多了一個痴呆兒,便問:「這又是誰?」

  「小塘。」孟客道:「他是靑弟的朋友,托我照料。」

  孟老爺看了看那個小塘,生的十分秀美,雖然是個男人,卻沒有喉結,便知道是和白青雨一樣,是個閹伶:「真是作孽,好好的一個孩子,竟也被禍害了。」

  「所以是個可憐人。你別看他痴痴傻傻,卻會下棋,一旦下起棋來便安靜的很,且棋藝精湛,我都不是他的對手。」

  「客兒,我知道你一向仁善,見那白青雨身世坎坷,又與你有總角之好,你可憐他,有心相幫,可外頭如今傳的這麼難聽,你是不是也避避嫌?我聽跟著你的小廝說,昨夜那個白青雨又做噩夢,夜不能寐,所以將你叫去了?你知道外頭如今都如何傳你們麼,說你們日則同行,夜則同息,如同做了夫妻一般。你尚未娶親,落下這等名聲,以後可怎麼辦。」

  孟客聞言笑道:「外頭不管怎麼傳都不要緊,父親難道還信不過兒子麼?」

  「所以我只是說你幾句要你注意,也並未攔著你。只是落花無情,未必流水無意,你雖然光明磊落,那個白青雨心裡也是如此想麼?他可是個閹伶,只怕取悅男人,是他……」

  「父親,靑弟不是那樣的人,他溫文爾雅,性子沉靜,比尋常讀書人還好禮知節,外頭那些議論,不過因為他是個閹伶罷了。可是他當年被拐,我也有責任,若不是我帶他出去玩,又一時貪看把戲將他忘了,他或許也不至於被人擄走。他有今時今日的境遇,也有我的過錯……」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