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布輕,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想,當初為什麼嫁了你。

  指尖流動的織錦,在暖暖的日頭下溢出七彩的光芒,璀璨跟寧靜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如同懷著滿腔的熱情從天而降,在清冷之水中徹底破碎的銀色月光。

  你可知道,我每織一針,想的都是你的眼睛。

  正文 錦繡

  “那道聖旨,布輕,究竟是什麼?”

  “你為什麼不說話,布輕?”

  “布輕……”那不是我的織錦,是不是,布輕?

  “布輕……”你什麼時候拿走的,布輕?

  為什麼搖頭?那是誰?

  我不知道,為何今晨門外車馬忽然如此喧囂。我也不知道,布輕灰白的臉色是怎樣的徵兆。我只是謙恭的低下頭,福身低聲問侯:“老夫人。”

  “快起來快起來,讓我看看這兒媳婦,瞧這小模樣,瞧這雙細巧的手兒--這些年來咱們布家委屈你了,媽媽今天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老夫人一反常態的快步走來攙起我。

  我手臂一抖,努力穩定神情,心中苦笑。真是有點不太習慣這熱情,在遭受了四年的白眼跟冷待之後。我再次低下頭,溫馴謙良地笑:“老夫人快別這樣,媳婦這些年也慚愧,沒能在您膝下盡孝心。”

  “卉姜,我的好姑娘,想來那件事情布輕已經跟你提了,咱們布家今後的前程,就要靠你啦。”老夫人臉上是怒放的花朵,絢爛奪目,我都有些睜不開眼了。

  “是。”我再低一低頭,輕聲應道。

  前程嗎?我用手攙住老夫人顫巍巍的身軀,看向布輕。前程麼?

  布輕的唇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明白了,布輕,我真的明白了。

  左相府的下人,明黃的聖旨,無色的絲絹,布家的官職,還有三個月後安寧公主的大婚。

  我只恨卉姜有時,看事情太過通透。

  我回了屋,布輕跟過來。

  我一聲不吭地看著布輕默默在屋裡走了半晌,然後他終於抬起頭,開了口:“卉姜……”

  一抬頭,他便看到我的笑靨如花,怔怔地止住了後話。

  我笑道:“布輕,我終於能幫到你了。”

  布輕再一怔,隨即低下頭去:“卉姜,我會再去周旋。”

  皺皺眉,我復又笑道:“你不相信我?”

  “這在你能力之外,”布輕忽然憤怒:“這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我把這四個字放在嘴中咀嚼,然後望著布輕,“可於情於理,你拒絕不了。”好一句強人所難,是誰強我所難,是誰拿去了我的織錦,是誰?我笑得春花爛漫:“布輕,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布輕。

  我如你所願,我願,如你所願。

  今天,是布輕上京獻貢的日子。

  窗外四月的風,洋洋灑灑吹落一地柳絮。

  我翻了翻曆書:還有一個月——公主大婚,選在百年難得的黃道吉日呢。這一個月,若是一路快馬加鞭,想是還來得及在婚禮前夕,送上這紅霞帔。

  可惜不能同去了。

  我仰起頭,扶住窗欞,從裡面探出頭去:天空一徑的藍,透明得像渡界湖的水。絲白的雲朵像穀場新打下來的棉絮,軟軟綿棉的嵌在天的邊緣。

  那裡是我的家,我住了近百年的妖界。不知道現在,那裡是什麼樣子。白姐姐一家過得怎樣,娘好像曾經提過要去探望遠房親戚的,也不知道路上順利與否。

  不想了,不想了。你聽,布輕在喚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拚出一個笑:布輕說得沒錯,這件事與我,果然在能力之外。你瞧,它耗盡了我所有心神,我累得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可是心裡卻那樣平和。

  我隨手撈起桌上艷紅的布包,抬腳邁出門去。

  正文 回家

  那日把織好的霞帔交布輕之後,我回到房裡面,嘔出了血。

  之後便一直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聽著外面劈劈啪啪熱鬧的鞭炮聲,還有布輕在與父母鄉親說著客套話,天下第一前途無量什麼的,可惜只聽了一陣便終於挨不住,沉沉睡了過去。模模糊糊仿佛有誰在呼喚我的名字,又有很多人在走來走去,數次有甘苦的汁液自喉間灌下,有人抓著我的手,還有人沉重的嘆息。

  最後,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真好,多麼清靜,讓我好好休息。

  我究竟有多就沒有睡得這樣安穩過了?我闔上眼,放任自己在夢境的世界沉淪。

  夢裡的布輕,穿著初見時的那件布衣,騎一匹白馬在妖界的川原上恣意奔馳。我坐在小院桑樹下的竹椅上,浴著四月暖旬的春光,籠著肩上的紅色錦繡靜靜等待著,笑得甜蜜。眼前一盤熟透了的紫黑色桑椹,碩大飽滿的顆粒,如同我們豐收的愛情。

  肩上的紅霞帔,雖是盡絲織就,心血染成,卻艷不過我的眸光。

  可是布輕卻沒有在我的小院門前停下來。

  我甚至沒有看到他的背影。黃昏了,晚風攜著潮濕的春寒地氣吹透我單薄的嫁衣。

  耳邊忽然響起老夫人和左相大人的笑聲,安寧公主娉娉婷婷得立在我的面前,揚揚手中的紅色錦繡,朱唇微啟:“你看,這便是天下最美的錦繡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