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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擎風果斷否定,搖頭道:“你不用擔心我。我醒來已有兩月,可曾有過異常?”

  金麟兒搖頭:“沒有,我看你狀態不錯,但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

  孫擎風:“朱煥死後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俱都離奇。”

  金麟兒:“不,我是說,自從進入雲夢大澤以後,我總覺得練功事半功倍。”

  孫擎風亦有同感,道:“想來,這雲夢澤年代久遠,常年為水霧籠罩,好似同外界隔著一層,或許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靈氣,比更加外界充盈?”

  金麟兒:“且不說,我們總要離開雲夢澤,就算我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等我修為境界提升後,總喝禽畜血,畢竟不是辦法。”

  道理,孫擎風自然明白。但無論如何,他不想讓金麟兒再作犧牲,只道:“我說了,謹慎防備小人暗算,但別胡思亂想。修行如登山,高處風景自然比山下要好,你修行順暢,大抵是已突破關隘,進入第四重境界的緣故。”

  金麟兒:“可是……”

  孫擎風把手覆在金麟兒頭頂,注視著他:“沒什麼可是,九重陣里的意外,往後不會再有。”

  金麟兒不依不饒:“大哥,從前我害怕被邪功反噬,故而推三阻四,遲遲不肯修煉。如今我心中有一盞長明燈,已然不懼黑暗。”

  孫擎風:“無須為我勉強自己,我是護法,你是教主,縱你再不稱職,你還是我的教主。”

  金麟兒被“我的教主”這四字戳中心窩,嘴角揚起,心緒難以平靜,笑說:“我想改飲人血,不僅是為了讓你好過,更因為壓制鬼煞不容有失。我信你能學成馭鬼術,你也信我一下,我真的不覺得苦,我是個男子漢了。”

  “今生不苦,來世何如?”

  孫擎風說罷沉默,片刻後抓了把土,澆滅將要燒盡的篝火。他牽著金麟兒,回到烏篷船上,:“你沒學過佛,不明白因果輪迴。往後但凡飲血,都必須念一段往生咒。”

  烏篷船裝著滿船月色,緩緩振波滑動。

  金麟兒哪裡會不明白?

  他知道,孫擎風其實從來都不覺得修煉《金相神功》是對的,他同樣抗拒飲血修煉,同樣害怕報應,但他們不能選擇,只能如此。孫擎風只是想要獨自承擔殺孽,讓他多積福德,來世做個尋常人。

  金麟兒輕嘆,道:“我知道,從前的五任執印人,都是威武剛強的好漢,大哥願與他們同甘苦。唯獨我嬌氣,骨頭不夠硬,你不忍心把重擔往我身上壓。你看不起我,但我確實是不夠格與你比肩。”

  孫擎風脫口而出:“非是嫌你。”

  金麟兒:“你是愛我。”

  孫擎風把臉別了過去:“由愛故生憂。”

  他滑動船槳,泠泠水聲打斷了交談。

  金麟兒捫心自問:“我這輩子過的苦麼?”

  父母雙亡,顛沛流離,身負金印不為世人所容,答案自然是苦。

  可他又問:“我這輩子過的後悔麼?”

  答案只有兩字——不曾。

  金麟兒想要改飲人血,但他有自己的底線,絕不能殺傷無辜,因此陷入兩難境地。

  孫擎風打定心思不讓他飲人血,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最終只能找到看起來並不靠譜的傅青芷,把煩惱說與她聽。

  傅青芷罕見的嚴肅神情,問:“你在乎聲名?”

  金麟兒搖頭:“聲名身外物,任由他人評說。但我是人,不是野獸,不可失了人性。”

  “明白了,你等等。”傅青芷起身跑到穆天樞房門外,悄悄潛入,拿來一封書信。

  傅青芷把信遞給金麟兒,道:“近來,大雁灣出了一夥水匪,殺人越貨、欺壓良善。這些匪賊,個個都是欠了血債的大惡人,即便是依照你們的《大雍律》,亦當斬首。”

  金麟兒聞言會意:“你要我喝惡人的血?”

  傅青芷點頭:“村民給穆天樞送來書信,細數匪賊罪狀,他早就打算懲治這幫人,因救你大哥而耽誤了。你若殺了這夥人,老百姓們只會叫好。”

  金麟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老百姓們總會知道,我除暴安良,非為仁義,只為飲血。惡人畢竟還算是個人,但殘殺同類、飲血度日的人,在常人眼中,只是個喪失了人性的怪物。”

  傅青芷:“你不是不在意名聲?”

  金麟兒:“我不是閻王爺,更不是朝廷命官,無權決定他人生死。”

  傅青芷:“那就不殺,只把他們打暈放血。”

  金麟兒:“如此,倒可以試試。”

  傅青芷拍把信抽回,拍金麟兒的肩膀,笑說:“行吧,我與你同去。你給自己起個響亮的名號,譬如甚麼嗜血羅剎、九天螞蟥。招法亦須改動,讓人以為你用的是獨門邪功,就叫《吸血大法》?”

  金麟兒失笑搖頭:“你不必以身涉險。”

  傅青芷:“三日後的三更,我在碼頭等你。”

  金麟兒:“傅姐姐,若不是你,我只怕很難請動谷主傾力相救,多謝。”

  傅青芷神色悵然:“傅筱做了錯事,姐姐得替他還債。把血的問題解決了,你們跟我一道出谷尋他。煉印,從開始就是個錯,我會親手了結此事。”

  金麟兒似乎還有話說,但傅青芷已經懶得廢話。

  傅青芷說著話走遠了:“老子沒閒心跟你探討仁義道德。我分得清是非,少來問東問西。”

  轉眼三日過去,約定的日子已至。

  是夜,金麟兒不敢睡著,終於等到半夜,躡手躡腳地爬下床。

  他怕孫擎風察覺,心虛地說了句:“我去尿尿。”

  孫擎風不知是夢是醒,只輕輕哼了一聲。

  金麟兒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摸了摸孫擎風疊得平整的衣裳,慢慢走出門。

  他把門扉闔上,瞬間打起精神,撒足狂奔至碼頭,尋到傅青芷,穿上她準備好的夜行衣、戴上一張明晃晃的青銅鬼面。

  兩人跳上烏篷船上,揭開纜繩,向大雁灣進發。

  待到金麟兒走出小院,孫擎風瞬間睜開雙眼。

  他一個挺身從床上爬起,隨意披了件外袍,提劍往外走。

  孫擎風走到小院門前,遠遠望見平直如一線的碼頭邊上,亮著兩點螢火般的微光,便又停下腳步,抱劍倚門,聽著夜風揚水拍岸的聲響。

  兩點火光上下浮動,是金麟兒同傅青芷駕船離去,正隨波浮動。

  孫擎風做起了這五年裡,他最擅長的一件事——沉默地跟在金麟兒身後,看他跌跌撞撞地走,時刻準備著出手相助,又克制著不去幫他。

  但這一回,孫擎風另有打算。

  他自知久居白海雪原,雪的冰冷寒涼已浸入骨髓,很難迸發出熾熱如火的情意。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不想再縱容自己的壞脾氣,讓金麟兒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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