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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隊裡只有陳隊長不帶眼鏡吧?”我突然問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問題。
“對,老陳其實也有點近視,但是他就是不願意戴眼鏡。考古工作經常要閱讀大量的資料,基本上大多數同志都戴著眼鏡。”
我立刻明白了這對伉儷之間的牽絆,事故發生的時候,唯一沒帶眼鏡的陳隊長視網膜受到了腐蝕,很快就失去了視力。其他同志因為戴著眼鏡暫時保護住了視網膜,所以可以自由行動。小方發現了陳隊長的情況,便趕緊拖著陳隊長向外轉移,她那低下的視力成了兩個人唯一的光明,她拖著失明後喪失行動力的陳隊長走出了墓道,但是因為拖著一個人,用了太多力氣,所以她吸進了更多的強酸性氣體,受得損害也最嚴重。
但是她一直堅持著,也許她是在等待什麼吧,或許是等待救治,或許是等待陳隊長的呼喚。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哭的,當雲希明把面巾紙遞給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丫頭,老陳是不是有什麼話留給你?”陸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
我無力的搖了搖頭,指著屏幕上陳隊長站的位置,雖然他們看來那裡一片虛無。
“關於小方同志,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他站在那兒,一直站在那兒…”
屋裡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我看見大叔不經意的抹了抹眼角,周副部長轉身走出了門外,大哲和雲希明也都紅了眼睛。
2
我走到門外,看見紅著眼睛的周副部長。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小方同志?”我問他。
他沒有說話,也許是說不出話,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陸大叔帶我們去了方曼曼所在的病房,她的病房和陳隊長的緊挨著,我忽然就覺得那種感覺很微妙,兩個相愛的人,彼此僅僅隔著一堵牆,卻無力相見。一個活著,一個死去,卻無法互通彼此的想法,活著的不願死去,已死的不願往生,他們也許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想要守護對方。
我示意大叔我自己進去,陸大叔,雲希明和大哲都自覺的停在了門口。沒有第一次的時候那麼牴觸了,我自然而然的走進了病房,一進門就看見了陳隊長。他看到我並不驚訝,只是微微笑了笑。
“隗團長,你來了。”
“嗯,你…為什麼守在這兒?”我說話依然有些哽咽。
“我在等曼曼,她一個人會孤單吧。”
“方同志也許也在等你,需要我幫你傳個話麼?”我問他。
“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了,是我沒能堅持住,先走了一步。”陳隊長語氣里滿是愧疚。
“不能怪你,這個結局是遲早的。”我拍了拍陳隊長的肩膀,他愣了一下,也許對於我能碰到他這件事有點驚訝,但是轉瞬又微微笑了一下。
我走到方曼曼身旁,她真的是一塌糊塗,如果她還有意識,如果她面前有一面鏡子,我想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被自己的這副樣子嚇死吧。心電監護儀上顯示的心跳非常微弱,但是卻很有節奏,那一下一下的曲折的節奏有點像是一種無聲的抗爭。我走到她面前,仍然不敢正視她的面孔。我閉上眼睛,憑感覺俯下身子,在她耳旁說了一句話。
“小方,陳隊長在路上等你。”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得到,我只是覺得我應該這麼做,必須這麼做。
過了不久,方曼曼做出了反應,心電圖上的波折變得混亂,最終變成了一條直線,心電監護儀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我看了看一直站在我身後的薊子洋。
“能再辛苦你一趟麼?”
他沒有回答,轉身飄了出去。
3
過了一會兒,空氣和之前一樣詭異的晃動了一下,薊子洋回來了,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看上去比我大兩三歲的女孩子。她長得不是太漂亮,單眼皮,臉頰消瘦,但是我注意到她很白淨,有一頭烏黑的長髮,穿著和陳隊長一樣款式的工作服,修剪著整齊的指甲。她生前一定是一個安靜的愛乾淨的女孩子。
陳隊長看著方曼曼,眼睛裡充滿柔情。
“這位是隗團長,她有能看見我們的本領。”陳隊長壓抑著自己的喜悅,向方曼曼介紹我。
“你好。”方曼曼沖我微微一笑,她的聲音很清澈,出奇的好聽。“抱歉,嚇到你了,我這個樣子…好醜…”她看了看自己的死相,臉色也變得尷尬起來。
“沒事的,剛才隗團長看見我,那樣子才更丑。”陳隊長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道。
方曼曼嘟著嘴,還是不願意看自己死去的樣子。我想也是,每個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吧,誰願意接受自己這樣的慘狀。
“時間不能太久了。”薊子洋在一邊掃興的催促。
“走吧。”陳隊長牽起方曼曼的手,跟在子洋身後。
“陳隊長,曼曼,關於你們的意外,我很遺憾,希望你們一路走好。”我象徵性的說了一段臨別贈言,沒想到方曼曼突然停了下來。
“也許根本不是意外呢?”她冷冷的說。
“不是意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焦急的問她。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跟在陳隊長身後,消失在一片虛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