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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林驛丞他們走開,我咬著老門房和伴兒的耳朵說:“我幫過你們了,你們也得幫幫我。”他兩個都拍著胸脯說:“儘管吩咐,我們照辦就是了。”我說:“其實也是小事一樁,你們將梯子給我搬來,我要出客棧一趟。”老門房聽了趕緊說:“外頭還正亂著,這咱出去不得。”我說:“你們攔也沒用,我不去瞧瞧老娘,心裡就總也不踏實。”伴兒見攔不住我,就跑去招呼林驛丞;我不讓他去,到底還是沒追上他。我罵道:“這個馬屁精。”林驛丞來了,並沒勸阻我,反倒說:“是該過去給老娘請個安,只是不知外邊情形如何了。”張目說:“我探查探查。”說著三下五除二攀上樹,麻利得如同長臂猿一般,手搭涼棚四下里瞭望了一會子,出溜下來說:“城東一片煙霧繚繞,咱們周遭倒還安靜。”林驛丞說:“那就好,我跟王品過庵堂那邊去瞧瞧,說話就回來,你們在此守候。”我們還沒邁步,三娘先就不幹了:“憑什麼呀?”三娘、張目和李耳也都要跟著去,說是給我老娘請安,其實更想看看他們的孩子。沒辦法,只好留下幾個下人,我們翻牆出去。一道上,家家關門閉戶,死一般寂靜。到了庵堂,我們沒敢砸門,怕驚動街坊,而讓我踩著林驛丞的肩膀,跳牆進去,再在裡邊打開門,將他們放進來。兩邊見都沒什麼事,才各自放心,又說了好些個叮囑的話,特別是對孩子。

  見過老娘,到媳婦這屋,婚後這幾年,我跟媳婦還沒分開睡過。我媳婦見我,眼圈立刻紅了,說她一宿沒闔眼,光琢磨不好的事,還說:“我光是惦記著別人,也不知別人惦記不惦記我。”我趕緊說:“我也是一宿沒怎麼睡。”想把扮黑無常白無常的故事跟她說一遍,又怕嚇著她。我看她上穿藕荷紗衫,下著青紗裙子,很俏,心裡動了動,不禁對她毛手毛腳起來。她跑過去將門閂上,才半推半就地跟我摟抱了一會子。

  “差不多我們就回吧。”聽見林驛丞喊,我媳婦扯著我的手,久不撒開,我又親了親她,才放我走。臨出門她還說:“小心著點,別淨讓人替你提溜著心。”

  掀了帘子出來,大家都在等我一個了。林驛丞笑話我說:“褲腰帶怎還沒紮好,趕緊的,別走半道上褲子褪下來,看了不雅。”我回了他一句:“我們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你,被窩才焐熱乎,捨不得挪窩。”三娘哼了一聲:“現在的爺們兒怎麼都出息成這樣了,就惦記褲襠里的那點子事,沒旁的正文,難怪總叫洋人欺負。”我跟林驛丞相互瞅瞅,咽了一口唾沫,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張目在旁邊還煽風點火:“活該,你們自找。”我們正有氣沒處撒,他自個送上門來,兩個人揪住張目,一人給他幾腳,踢得他直叫喚。三娘又說:“瞅瞅你們,除了跟娘們兒尥蹶子,餘下的本事就是窩裡反了。”我對林驛丞說:“這明顯是拉偏手嘛,瞅著自個兒爺們兒挨揍心疼,只往我們身上派不是。”林驛丞也一唱一和道:“你才瞧出來,我早就知道了,一直都這樣。”三娘剛要跟我們頂對,老娘在屋裡說:“你們在當院做什麼了,要是有工夫,就進屋來,我給你們沏茶。”我們趕緊說:“我們忙著呢,您歇著。”趕緊一溜煙地跑出庵堂。

  我們回到客棧,見老門房和伴兒一個頭沖東,一個頭朝西,東倒西歪地躺在樹窠下。我們一時慌了,以為遭了劫,有人掏槍四處搜,我則趕緊過去攙扶他們。走近了才聽見他們鼾聲大作,正在好睡,不禁十分惱怒,捻手捻腳地過去,緊緊捏住他們的鼻子,憋得倆人一骨碌爬起來,大聲驚呼:“快拿傢伙,我們著道了。”我叫他們這洋相給逗樂了,林驛丞指著他們的鼻子說:“真要是來了歹人,你們倆這會兒怕是早到奈何橋走一遭了。”伴兒撅著嘴說道:“也是昨個夜裡睡得忒晚了。”

  “說你兩句,你還敢犟嘴。”林驛丞薅著伴兒的脖領子,轉了兩遭,伴兒使勁踢蹬腿,跟被柳枝子釣上來的青蛙一樣。我們也都不勸,在一旁瞧熱鬧。

  突然,哐哐哐,有人將大門敲得山響,聽聲音很急。林驛丞手一松,伴兒吧嗒摔了出去,栽了個結實,胳膊膝蓋也都磕傷了;他顧不得上藥,就跑到門口,順門縫往外瞅,然後悄聲說:“林驛丞,是戲班裡的那個班主。”林驛丞問他:“他身後頭有旁人跟著沒有?”伴兒搖頭說:“沒有,就他一個。”林驛丞給伴兒使個眼色,叫他問那個班主有什麼事,只聽那個班主嚷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把他放進來吧。”林驛丞支使老門房,老門房只將大門拉開一條縫,班主幾乎是鑽進來的。老門房探出腦袋左右瞅瞅,咣當一聲,馬上又將大門給閂上。

  班主進門就說:“幾位爺甭耽誤著了,趕緊走吧,不趕緊走就來不及了。”伴兒見了他,啐他一口。我問他:“怎麼著,你又打算出什麼么蛾子?”班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越急越說不出話來,乾脆咕咚一下跪下來,不住地磕頭。我們幾個本來對他一肚子的恨氣,恨他昨夜裡引狼入室,眼下瞧他這個光景,反倒可憐起他來。三娘叫張目扶他一把:“有話說話,快起來。”班主淌著淚說:“幾位爺不再怪我,我才起來。”林驛丞還等他說事呢,實在強他不過,只得說道:“不怪你不怪你,你起來說話。”班主這才站起,喘著氣說:“夜隔這伙子大兵回去,就跟他們的旅長報告了,說咱們客棧是個鬼宅……”伴兒跳起來罵道:“你說什麼呢,我撕爛你的狗嘴。”我把伴兒扯到一邊:“讓他說下去。”班主接著說道:“他們還說,奉軍之所以敗了,就是你們客棧給妨的。直軍聽這麼說,也怕了,怕你們客棧也於他們不利,就惦記著將客棧給剷平了。”見我們都不信,班主賭咒發誓說:“我要是瞎掰,就讓我生穿心疔,爛屁股眼兒!”我問他:“他們想怎麼剷平客棧?”班主說:“那就不知道了。”林驛丞不等他說完,就不耐煩地說:“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吧。”班主唯恐我們不當事,一個勁兒說:“這都是真的,大意不得呀。”林驛丞一臉的鎮定自如,笑著說:“我知道是真的,可是你瞧我們爺們兒是怕事的人嗎?”班主放心了一些,又說了一車的道歉話,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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