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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喜得裝扮,你要裝扮起來,管保把娘娘妃子都要比下去。”我揀著順耳的話,可勁兒地往她耳朵眼兒里灌。她嘴上說我就會油嘴,臉上卻飄起緋紅,要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掉過頭去裝作瞅別處。“我懶得跟你說實話,說了實話你又不信。”我故意說。她臉上的顏色就更重了一層。想想,也真是對她不住。這兩年,祝氏一心撲在景兒身上,寒暑冷暖,處處關照,我不禁捧起她的臉說:“這一程子苦了你了。”一句話,竟引得她落下淚來。趕緊幫她擦,沒承想叫推門進來的景兒瞅了個滿眼兒。“你們何不借著品叔的喜棚一道將婚事辦了,何必拖著。”聽景兒這麼一說,祝氏羞得轉身躲出去了。我罵景兒:“小小年紀,怎麼這般口無遮攔?”景兒卻理直氣壯地說:“這是真話,還不是個早晚的事兒。”“我瞅你是要招打。”

  “人家也是好意嘛。”

  “是好意不假,但爹也要家境寬裕,方不致新婦進門來受罪。”“目叔、耳叔和品叔為何都有錢娶妻,怎單你囊中羞澀?”景兒這麼一說,倒叫我無言以對了。三娘、張目他們的主家都是補袍腰玉之人,定期給他們頒賞勞金;而我,除了朝廷的餉銀,沒有一文的外找,怎能與他們相比?只怕景兒她小孩子家嘴上沒把門的,不能都說與她聽就是了。這些年,我是掙一個花一個,偶有餘富,也做了高陽豪客,喝了個精光。

  幾日後,王品來請。去了,見堂內東西各設一席,擺列得甚是豐盛。讓了座,王品陪男客,新娘照應女戚,廚子也使出渾身解數,做了幾道看家的菜。一時金壺美酒,玉碗佳肴,熱鬧非凡,個個吃得滿臉是汗。我咬著王品的耳朵說:“兄弟出手闊綽,可見底子不薄。”王品亦悄聲說:“我是有些存項,不知如何打發,待會兒還要跟哥哥商量商量。”

  飯罷,新娘獻了茶,王品扯著我的手到院中散步。

  “我手頭有幾百兩銀子,沒什麼用處,擱著也是擱著……”王品說。“兄弟到底是書生意氣,視金錢如草芥,你的心意,哥哥領了。哪一天,客棧有了輾轉不開的時候,再跟你伸手也不遲。”我說罷,王品不干,還是要把銀子都存在柜上,有李耳經管,歸客棧統一用度;見他這麼執拗,我唯有苦笑。

  “碰見你這麼迂儒的人,也真叫我沒辦法。”

  “現在客棧上下一體同心,宛如一家子,誰還有二心?自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是正理。”王品說得懇切實誠。

  “那好,銀子暫由李耳代管著也可以,你需要,隨時來取用好了。”我說道。“都說花以香銷,麝因臍死,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偏不價。”他這一番作為,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欣賞他的大家風範,不似尋常男女見了孔方就昏了頭轉了向。

  三娘說:

  王品成親那日,我怕被新娘比下去,天交四鼓便收拾起身了。我仔細裝扮了一番,對鏡照一照,不說是風姿秀美,起碼也是風采依然,不免對鏡臭美了一會子。接轎時,客棧門口圍觀者不少,人群中,恍惚瞧見一張熟悉面孔,痴呆了好大半晌。九兒問我話,我也沒答,擠過去,果然是失蹤很久的黃老闆。嘈雜間,也不便多言,黃老闆只說了一句明日晌午茶樓見,便掉頭走出人群,眨眼沒影兒了。看來,那日跟我家哥兒說三道四的那個生人一準是他了。他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回來卻又不回書鋪,也不知在何處棲身……想來想去,也摸不著個頭腦,服侍新娘時好幾次因走心思差一點亂了規矩。幸虧九兒提醒,才沒出大的差池。夜裡忙活完,歇的時候,我想將這事告訴給張目,怕他著急做出什麼魯莽勾當,就忍住沒說。轉天,換了一件衣裳,裝作出去辦事,就悄悄一個人去了茶樓,正見到黃老闆端坐在那裡等著。黃老闆告訴我,他現在已經投在洪憲皇帝的門下,得以重用。我問:“洪憲不就是那個袁世凱嗎?”他說正是,還說洪憲皇帝自打登基以來,掣肘者眾,老人家得了挺重的腰子病,仍不得不對付政敵。黃老闆見我沒什麼反應,順兜里掏出一張紙來展開,遞給我,上面寫著幾個人名:“這幾個都是該當剪除之人,你把名字都一一記下,交付你來經辦。慎毋姑息養奸,壞我國事。”他把名單塞我手裡,我就是不接。

  我說:“聽說袁世凱是個奸佞,你要幫他,我不管,反正我們夫妻是不會助紂為虐。”

  黃老闆說:“洪憲皇帝的項城祖墳,一邊是龍,一邊是鳳,我去相看過他家的風水,老人家確實有做皇上的命,不扶掖他還扶掖誰去?”“我不想聽這個。”

  “你怎麼變得這麼怯弱了?”

  我說:“我現在已經當娘了,不為自個,也得替兒女著想。”黃老闆回嗔作喜道:“這倒是可喜可賀的事。”順手從懷裡取出一大沓銀票付與我,很大方地說:“給侄兒買些糖吃吧,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堅決不收,一把拂開,繃著臉兒對他說:“拿走,我是無功不受祿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何必這麼見外呢?”

  “我該回客棧去了。”

  這時候,黃老闆變臉了:“難道你忘了恩主對你的教誨了?”“恩主要是活著,也不會允許你幫襯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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