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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陵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徒弟,要娶天下第一劍客的兒子。

  7.

  天下第一劍客的兒子只有一個,可他的徒弟卻不止一個。

  8.

  阿雪過得並不快樂。

  謝陵也不快樂。

  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常無虞不僅絕無可能是他的親爹,更是殺了他親爹的人。

  可他始終恨不起來師父師娘,也放不下獨自守在劍崖的阿雪。

  親爹早死,親娘生下他便棄了他,這樣的爹娘,能算是爹娘嗎?

  阿雪心中有了旁人,也還是他心裡的那個阿雪。

  9.

  偽裝成一個與自己心性截然相反的人是件不那麼容易的事兒。

  謝陵整日對著銅鏡自言自語,若是將小初喚成了阿雪,就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劍鋒刺穿皮肉時很痛,但阿雪不會過來替他上藥了,他得暫且忍著。

  10.

  謝陵一直以為,他成功騙過了小師弟。

  直到小師弟一邊吻著他,一邊輕聲說:「師兄,喚我阿雪罷。」

  謝陵由最初的驚慌失措慢慢平靜了下來。

  幼年的謝陵時常口口聲聲嘲笑阿雪笨死了,然而最蠢的卻另有其人。

  可是這又有甚麼關係。

  11.

  僅有幾面之緣的血親兄長抱著阿雪踢開房門,問他可願離開劍宗。

  若是願意,自此江河遼闊,天下處處皆可為家。

  若是不願,今後少有相見,年年今日互報平安。

  江御風說,這是阿雪的意思。

  他從兄長手中接過沉沉睡去的小師弟,面容恬靜,乖乖地任由他抱著。

  只是再也不會睜開眼,笑盈盈地喚他一聲陵哥了。

  12.

  謝陵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小師弟很快長到十六七歲的模樣,常雪初依舊是常雪初,可謝陵的四肢軀殼卻始終不由得自己掌控。

  他縮在二十歲謝陵的身軀里,木然地看了一場錐心刺骨的戲。

  「江御風」目光陰毒,揮劍刺向榻上動彈不得的李雁行。

  一旁伏跪的常雪初霎時撲在李雁行身上,替他擋下了那致命一劍。

  仿佛有另一個謝陵在操縱著這具身體行動,跌跌撞撞跪在榻邊,扭頭沖「江御風」咆哮道:「即便是有滔天大仇,那也是你我和師父的恩怨!與李雁行何干!與阿雪又何干!」

  劍身貫穿常雪初胸腹,滲了滿地殷紅,謝陵眼中猩紅難褪,雙手握住劍柄,恍惚間瞥見李雁行動了動嘴唇。

  「你說什麼?」

  身後的「江御風」用回了屬於許穆的聲線,他終於看清了李雁行說的那兩個字——

  「小心。」

  13.

  大夢驟醒,謝陵心頭不住發寒。

  翠逢山一片悲慟,宗主常無虞閉門謝客,暫由四弟子謝陵代為主持劍宗上下一切事務。

  大弟子與宗主獨子驟然橫死,各方猜測甚囂塵上,無情劍宗始終不曾對外公布內里實情。

  眾所周知,常無虞一生唯有五個徒弟,早年間沒了一個最可心的聰慧人兒,近一年門派中白事更是接二連三,如今唯有四徒弟還算是個全乎人。

  謝陵身處風口浪尖,外界議論紛紛,只差將他渲染成心思縝密連殺三人的黑心肝了。

  然而猜測終歸是猜測,無情劍宗並無一人前去群豪會。

  比試最後一日,凌霄山莊秦莊主收到翠逢山常宗主親筆來信,隨之一同而來的是一卷綢布包裹著的盟主令。

  常無虞請辭盟主之位,並正式將無情劍宗宗主一位傳予四弟子謝陵,在此有勞秦莊主告知天下豪傑。

  14.

  謝陵這個走馬上任的新宗主之位坐得並不穩當。

  他從未處理過劍宗俗務,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接過這般重擔。

  可這枷鎖是他親自戴上,心甘情願,絕無悔意。

  在親筆信送出去之前,京城那邊已經來過無數撥質問許穆死因的人。白日裡衣冠楚楚,到了晚上卻是神出鬼沒的一群暗衛破窗而入。

  皇家暗衛來自五湖四海,大多是出身草莽的野路子,出招時每每劍走偏鋒。起初謝陵應接不暇,奮力周旋,次數多了便也不再慌亂,繼而遊刃有餘地將劍鋒架在他人脖子上。

  「回去告訴你主子,若是打算在無情劍宗風雨飄搖之際渾水摸魚,死的就不止是許穆一人了。」

  15.

  代盟主之位不知落在了哪個門派頭上,至於何時推舉出真正讓人心悅誠服的新任盟主,那也不是謝陵在意之事了。

  常無虞拋下盟主位那一刻起,那柄懸於頭頂的利劍便改換了方向。

  16.

  師娘病了很久。

  謝陵遍訪名醫,吊住了她一條懸於風中的薄命。

  痛失愛子,師父一夜間兩鬢斑白,強撐著陪伴師娘。

  近日來師娘病情漸有好轉,方才服下一碗苦澀湯藥,倚在榻上睡去。師父悄悄闔上門,與謝陵步至劍崖外的竹林,同他說了許多舊事。

  譬如謝陵的生身父親從前在無情劍宗度過那幾年的舊事,以及他那重新改嫁的娘親,如今過得還算有滋有味。

  甚至提到了逝去多年的二師兄,師父抬頭望了一眼天邊,道:「從前要數小喬與雪初最為親厚。」

  乍然說起小師弟,兩人同時默然,頓了許久,常無虞道:「陵兒,你今年二十有七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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