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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菩提並非樹,明鏡亦非台

  我為自己是否應該超期服役的事情想了整整兩個星期,左右權衡,上下比較,反覆思考,最終還是沒想出個結果。於是我就在兩張紙上分別寫下“考”與“不考”,揉成團,拋向空中,然後閉著眼睛從地上撿起一個,天意讓我選擇了超期服役。

  我知道超期服役這個決定並不僅僅是天意和軍官這麼簡單,還有別的原因。

  這是什麼原因?請原諒我實在無法用詞語把它準確地表達出來。不知不覺間,深秋來到。軍區大院的果樹上,樹葉在不為人知的瞬間悄然凋落。

  大院的孩子和清潔工人踏著落葉從樹下經過,連頭都不肯再抬一下。早些時候,他們整日拿棍子圍著果樹轉悠,四處尋找石塊投擲或者乾脆爬到樹上採摘青澀果實。秋天裡,由於忙著複習功課報考軍校,我與白種女人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她給我打來電話,我們去了一個挺熱鬧的酒吧。她沒要咖啡我也沒要茶,兩人喝一種名叫“傑克丹尼”的洋酒。白種女人酒量不淺,但後來她還是醉了,我把她送回了她的住處。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甚至連最基本的擁抱都沒有。我是軍人並非聖人,她那種欲望也明明白白地掛在了臉上,然而我們卻不約而同地壓抑了自己。

  第二次見面是我給她打的電話,打算帶她去市郊的尼姑庵看看。因為上次我們在酒吧里說起修女與尼姑。白種女人說修女也瘋狂,不知東方尼姑是否如故。我決定帶她見識一下東方尼姑,同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塵內的女子,面對人間煙火的誘惑,我想柔韌的東方女性應該有足夠的毅力和耐性。

  尼姑庵里,飛檐斗拱間煙霧繚繞,一身素衣的尼姑們表情漠然地安居淨土。戒淫慾,能持否?白種女人買了香紙,跪在釋加牟尼佛面前,閉上眼雙手合十,口中還念念有詞。我打量著尼姑,發現她們不但年輕,而且大都面容清秀。我想如果長發飛揚,她們必定妖嬈迷人。

  白種女人站起了身,我問她許下的是什麼願望?

  白種女人嫣然一笑,說,你為何不跪拜?

  我說,每天我都在跪拜,不過是與你剛才跪拜的方式和對象有所不同。

  白種女人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跪拜他們的時候你祈禱什麼?

  我說,戰爭!我祈禱戰爭!

  白種女人說,我祈禱人間沒有戰爭!

  我說,你為什麼要祈禱人間沒有戰爭?

  白種女人說,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戰爭的惟一好處就是減輕地球上的人口負擔?

  我說,那只是戰爭的好處之一。

  白種女人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給你舉個例子吧。如果現在我就甩你一記耳光、踹你一腳或者撞你一下,你將會怎麼辦?

  白種女人說,我要你向我道歉。

  我說,我要是堅持拒絕道歉並且再甩你一個耳光呢?

  白種女人沒有回答,轉身把我們之間的分歧告訴尼姑。

  年輕尼姑聽後,眼睛都沒眨一下,平平靜靜地說了一句:

  ——菩提並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第五部分令人揪心的《駝鈴》樂曲

  朽木雕花,良桐制琴。

  三年一戎幕,飄蕭戰雨風。

  大規模退役開始之前,軍隊通常會讓一批老兵先行。

  首批退役的先驅大都是連隊裡積怨甚多的英雄好漢,先行一步是為了避免因為退役而變得無所畏懼的他們在列車上對自家兄弟有什麼過激舉動。晏凡作為先驅的先驅,已更早地走了。

  幾天前,史迪打來電話,說他已經被連隊列為先驅了,要我到時候去火車站找他拿帽子。

  先驅退役那天,我背著兩大包禮物去火車站為兄弟送行。我到達車站時先驅們已經進站了,軍區的保衛幹事帶領十幾位佩戴著鋼盔、警棒、紅袖章和白手套的兄弟在廣場晃悠,負責外圍警戒。我與保衛幹事私交甚好,上前打了個招呼,問退伍兵走了沒有?

  保衛幹事說,剛進站,就等將軍來講話了,送戰友是吧?

  保衛幹事把我帶到檢票處,朝檢票員打了個威嚴的手勢。

  我剛進站台,軍樂隊演奏出的雄壯旋律隨即傳進我的耳朵。聞聲望去,我看到在全副武裝的警衛間隔一米的警戒下,被摘除了軍銜的先驅們胸前別著大紅花,佇立站台,等候將軍光臨。

  將軍遲遲沒有到來,軍樂隊的演奏繼續進行。軍樂隊員大都面孔英俊,但他們演奏的旋律卻不盡如人意,《我是一個兵》、《戰友之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等之類,沒一首與愛情有關。先驅們在音樂中耐心等待,我注意到他們大都像我一樣,對軍樂隊的鼓吹投以不屑的眼神。僅僅不屑而已,他們不可能做出過激反應——每當先驅們略微騷動,負責警戒的兄弟們就會拉起手,嚴密包圍。

  我在先驅中尋找著史迪、大強還有山東兄弟的身影,清一色的打扮很難分辨,我只在隊伍中找到了史迪。史迪表情例外地繃著面孔,正聚精會神地傾聽軍樂隊的演奏。我喊了他的名字,還朝他打了好幾次手勢,他竟然沒有反應。我想他可能是被音樂打動了,否則就是在音樂中想起了從前。

  我想繼續喊叫,被警衛制止了。我靜靜地注視史迪,視線也是有力量的,我想他應該會有所感應。果然,片刻過後史迪好像感覺到有人注視他,下意識地左顧右盼。看見了我,史迪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個略帶憂傷的苦笑。瞬間,他急忙把陽光燦爛堆在臉上,還掛著那麼點兒一看就知道是假裝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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