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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就是如此諷刺。初升的太陽,每個我所親近的人,都在日輪的輝煌中閃現。我的一生,和父親不同。我愛過兩個男人。第一個鍾愛我的人,死去了。第二個痴愛我的人,和我咫尺天涯,此生不知能否重逢。

  他們逼迫我在城頭之上,看著他死去?當然,如果我沒有出現,鑒容肯定會知道情況不對。我不可能坐視,可我怎麼樣才能讓他知道情況發生了變化呢?我環視著四周,在城頭的每個空洞裡面,都閃著金屬的黑色光澤。那些隱秘的草堆裡面,凸現出尖利的箭頭。在老百姓的聲音背後,是一種殺氣的冥想。只要鑒容進入我的這個城門裡面,四面八方的埋伏就會發動。

  意識恢復的剎那,我已經看到他。他的黑馬,在大軍的最前方率先進入外城。大旗飛卷,整齊的隊伍里,戈矛甲冑,染上一片金黃色。那不是夕陽,而是朝陽的顏色啊。

  只有他,沒有穿鎧甲,只是一身黑色的錦袍。佩著我送給他的寶劍。

  他的眼睛,如同

  鑽石璀璨。傳說中,即使在迷霧中,也指引人們歸航的燈塔,也比不上他的光明。你回來了,可是,為什麼你在這個時候回來?

  鑒容看見我了,於是在成千上萬人的喧譁中,他靜止下來。抬起臉,他給我一個笑容。那是鳳凰重生的笑容,在烈火之前,藐視神靈,傲視凡間的純粹笑容。

  怎麼辦?我看著他,決定了。生死由命,只要沒有遺憾。

  一橫心,我把自己的珠冠朝樓下扔去,可就在這時,齊潔取出了匕首,避開身邊的軍人。一躍身,她如同一隻翠鳥,跌下了城樓。追逐著那比她的身軀小得多的冠冕,彩雲追月一般。

  “啊!”我聽不見自己的尖叫。因為成千上萬的人同時尖叫起來。華鑒容的馬受驚後騰。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我。

  百姓們橫衝直撞,潮水般分割了城樓和外城。這時候,鑒容的眼光,迅速掃過了我身後的城頭垛子。

  他對於這個,太靈敏了。一瞬間,他的眼光又回到我的身上。大風吹亂了我披散的頭髮。我也對他笑了笑。也許就是永別了。

  這時候,第一支箭射了出去。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殺了他!殺死華鑒容!”

  恍惚間,我懷疑這又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可是,他們要殺死我的男人,活生生的一幕,就在我眼前。

  城樓上箭弩齊發,頃刻間,戰場之弦在建康城內繃緊。我用手指扒住城牆,往下俯身。我不敢看,但我必須看。神靈在上,保佑我們吧!

  鑒容的身邊,有幾個人應聲倒下馬。他抽出寶劍,迎著太陽的劍刃,發出幽藍色的光芒。他的後面,有一群士兵飛快地跟進,圍繞著他組成半月形的屏障。鐵甲中煥發出殘留的騰騰殺氣,他們頭盔上的羽翎,還帶著未洗去的征塵。

  他們有備而來,不然為什麼毫無慌亂?可鑑容的面龐,為什麼顯出了迷亂?難道說,這一切在你的理智中預料,卻超出你情感的承受?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把你拋入到你死我活的戰場之上,又把你拖進混沌不明的圍城陷阱。

  現在局面很清楚。齊潔的墜樓,使叛軍原來的計劃破滅。可眼前的一幕卻比純然的戰爭更加血腥。

  成千上萬的老百姓擁擠在鑒容的衛隊與柳曇的軍隊之間。突如其來的巨變,讓百姓們惶恐。箭矢無情,毫無防備的庶民在血花飛濺中倒下,死去的人引發騷亂,後面的人急於進入城牆的庇護。如同盲目的動物,人的求生意志占了上風。數不清的人瘋狂地推搡,婦女孩子的哭喊淹沒了扣動弓弩的機關聲。老弱的人們被推倒在地,眾人無情地從他們背上踐踏而過。這時候,城門大開,柳曇的騎兵從永定門蜂擁而出,卻為人牆所阻隔,難於前進。

  在盲目的混亂之中,有個剽悍的軍人一馬當先,用鐵蹄撥開人海。大叫:“皇上有旨,華鑒容帶兵入京謀反,殺了他。”

  男人們粗啞的嗓音共鳴著。一聲比一聲驚心動魄。

  “關上城門,不要讓華鑒容跑了!”

  “殺死華鑒容!”

  “把屍體搬開,快!殺死他們!”

  鑒容的眼睛最後盯了我一眼,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他挺直身體,勒住馬頭,迅速地往後退。零星的騎兵們,率先交鋒,刀劍聲中,人馬辟易。在一片為馬蹄揚起的土黃灰塵中,同樣服色的軍人相互廝殺。彼此的紅纓,羽飾,在狂風中晃動,好像荒瘠原野上的枯草,應該沒有任何生機。可轉眼,兵器搏擊,

  火星迸發。山川震眩,聲析江河,勢崩雷電。身體旋轉,喊聲嘈雜,我已經看不清任何一個。只是覺得,血的顏色,已將那些生命之間的縫隙填滿。

  許多人倒下去,一些人衝上去,鑒容的左右半圓形鐵騎慢慢地後退。不時有人為流箭和長矛射殺,這個半月形逐漸縮小。由於過於用力,我的手指血肉模糊,但一點也不痛。

  就在這時,遠處,猶如在地心的深處,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聲音。眺望而去,白茫茫的曠野處,黑色的洪流在震撼的鼓聲中,鋪天蓋地。地平線的凹陷處,飄起了血染般金紅色的大旗。建康城外,是十萬大軍。從那血肉的

  長城裡面,有一隊人馬如天神的劍,徑直殺入外城。為首的人,乘一匹紅馬,手持長矛。應該正是龐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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