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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宣嬌推門進來,喘吁吁地喊道:“四哥不聽就造他的反!”

  達開喜道:“宣妹,聽說雙髻山丟了,正擔心你們的下落,都撤出來了吧?”

  宣嬌道:“撤是撤出來了,都安頓在金田村,可是犧牲也夠大的了。病死的,餓死的,光是我們賜谷村就有幾十口人,那幫村也有十來個人。我家大嫂死了,榮科也病了,發高燒盡說胡話,春妹愁壞了。新墟是個大鎮,一定有好醫好藥,你快找個醫生,帶上藥去金田村看看,遲了恐怕也不行了。”

  達開嘆道:“幸虧我們幾次突圍轉移途中,家屬不曾遭到妖兵的突擊,否則後果更不堪設想。孩子病了,只能讓他病吧。他若命大,自能抗了過去。若是抗不過去,只能隨他了。

  起義以來,幾乎每天死人,我不能只顧自己的孩子!”

  宣嬌道:“七哥,你怎麼變得這般鐵石心腸了,家屬中生病的孩子多著哩,將來他們長大了,不都是我們太平天國赤膽忠心的後代!你帶了醫生和藥去,不光救榮科、也救別的孩子,你能忍心坐視不救嗎?”

  達開立刻命人去鎮上找請醫生,他和宣嬌騎了馬先去金田。途中,宣嬌道:“七哥,自從大嫂死後,侄兒們交給了堂嬸們照顧,我無依無靠,和春娥妹子住在一起,我現在真正是你們家的人了。”

  達開苦笑道:“如今天天打仗,一家人也不能團聚,要等打進了縣城,才能住在一起,那才真是一家人了。”

  宣嬌道:“不是說男歸男行,女歸女行,夫妻也不能住在一起嗎?”

  “那是怕有些意志不堅的士兵帶了家眷逃跑,所以暫時把他們隔開,我們當主將的不受此限。就是士兵們將來連打勝仗,奪了一些大城市,軍心穩固了,也可以取消這個規定。”

  他們進了金田村,洪、馮、韋、石几家眷屬都住在韋莊,門口有女兵把守。兩人下馬進門,宣嬌將達開引到春娥房中,只見榮科平臥在床上,額上覆了冷手巾,不時手足抽動,春娥坐在床前暗暗垂淚,見達開進屋,那淚珠兒頓如泉水般涌將出來,猛撲到達開身前,抓住他嗚咽道:“達哥,快想辦法救救榮兒吧,他不行了。許多孩子都是像他這樣發高燒抽筋,不幾天就過去了。”

  達開心中酸楚,撫摩著春娥的肩頭道:“亞春,不要急,我們太平天國所致力的是反清救國的大事業。目標雖大,力量卻有限,以少擊眾,不能沒有犧牲。願天父天兄保佑先逝者進入天堂,我們活著的人舉起先烈的旗幟繼續戰鬥下去,把生死看得淡些吧,不要只想到一家一戶親人的生離死別,要想到我們終於舉起了真正的反清起義的大旗,沒有個人的犧牲,哪有反清事業的成功!”

  春娥把眼淚擦在達開藍布短掛前襟褂、哽咽道:“這個道理我怎不懂,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不行了,那比揪我的心還疼!”

  宣嬌嗔怪道:“七哥也真是,見了面不說請了醫生來了,卻嚕嚕囌蘇講一番大道理。春妹,你放心吧,七哥已差人去找醫生,很快就能帶了藥來了。”

  春娥這才轉憂為喜,埋怨道:“達哥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還不快去看看自己的兒子。”

  達開含著疚意上前,俯首注視著昏迷消瘦、不住抽動手足的兒子,取下濕巾,摸摸額頭和太陽穴依然滾燙滾燙,他貼著憔損的小臉蛋輕輕喚了兩聲,並無知覺,不禁心酸嘆道:

  “孩子,你忍著些,熬過了這一關吧。”

  春娥接過濕巾、浸在臉盆中搓了一把,絞乾了,遞給達開又給孩子敷了上去。等到達開由宣嬌陪同去探望了別家病孩歸來,醫生已經帶了藥囊來了,宣嬌急忙和達開進了韋莊,領醫生來為榮兒診治,不料還未踏進臥房,便聽見春娥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叫:“天啊,榮兒去了!”

  達開心驚神駭,熱淚上涌,剛欲邁步進屋,又兀然止住,長嘆一聲,向驚呆了的宣嬌說道:“我不進去了,看了心裡難過。死者草草掩埋,生者望你慰解,戰事在身,顧不得許多了。”

  達開轉身急步離去,猶聽見春娥的悲嚎和宣嬌的痛心呼喊:“苦命的榮兒!”

  八月初二日,向榮所部清軍又攻占了紫荊山風門坳,與烏蘭泰軍完成了對新墟太平軍總部合圍的態勢。捷報傳到京中,清廷上下一片樂觀氣氛,皇帝奕詝興高采烈,提筆賦詩,寄到廣西嘉獎三軍。

  太平軍在強敵壓境之下,處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艱難,看來又到了必須突圍的時候了。這大半年來,都在不斷的轉移突圍之中度過,轉來轉去,山窮水盡又回到了金田誓師的原地,還有什麼地方可去?軍心渙散,士氣不振,看不到有什麼可以挽救太平軍命運的奇方妙策。見了這等濃重的悲觀情緒,天王在新墟背後的莫村下旨,教導將士:“千萬莫慌”,堅信天父天兄力量,一定會滅絕妖魔。蕭朝貴代天兄發話,嚴厲批評部份將士“各為私,不忠心。”楊秀清也扮天父下凡安定眾心,號召將士“有志頂天報國,遵令奮勇誅妖”。可是將士們已經不信天父天兄這一套假話了,楊秀清的威信降到了最低點,軍中上層醞釀著向秀清權威挑戰的一股巨大的暗流,只待公然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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