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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明)對於許多聰明的勇敢的同志,例如所有白區、蘇區、紅軍的主要負責人,則加以流氓式的武斷與威脅,把他們放在托洛茨基及陳獨秀取消派的範疇內,這真是所謂不識人間有羞恥事!

  那一年秋天,真乃秋後算帳的時機——共產國際宣布解散了,毛澤東可以無所顧忌地向王明進行清算了。他把上一年的筆記修改後拿給了兩位新當選的書記處書記劉少奇與任弼時看,以求得高層間的支持。劉與任都是陳獨秀任總書記時的中共重要幹部。在這之後,中共黨內開展了對黨內排名第二位的“中共七大準備委員會書記”王明的凌厲批判。此時,陳獨秀過世已經半年,遠在江津九泉之下的他,是永遠不會知道毛潤之氏正在巧妙而又堅決地與“老子黨”在鬥法了。毛澤東對政治啟蒙老師的感情的確複雜而微妙。李銳在《廬山會議實錄》上記載的上面那通在黨的大會上的“最高指示”,難道沒有毛澤東對陳獨秀的惋惜之意嗎?主政中共之後的毛澤東,為何也跟著他所不屑的“莫斯科派”責難陳獨秀?他的這種態度的變化曾讓我大感困惑。起初總以為這是這位土生土長的中國黨的領袖為了討好史達林的權宜之計,後來我才想明白,這應該源自一個重說黨史的久遠謀劃——我從小就熟記並且還登台表演過的“崢嶸歲月史”,即:毛主席親手創建了偉大的中國共產黨。所以,1952年頭一回到安慶的毛澤東就沒到他當年的思想導師陳獨秀的墓上去看一看,儘管他的一句話讓陳的後人受到了綿綿賞賜。莫非政治家沒有柔腸?難道大人物不講私情?否!就在這一年10月27日,心堅如鐵的毛澤東還曾極為罕見地在濟南“哭墳”,死者雖僅僅是個山東軍區政治部副主任。有文章回憶道,那天,毛澤東讓山東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專程陪自己去了南郊的四里山,他手撫黃祖炎烈士的石碑,不僅喃喃而語:“祖炎同志,我來看你了。”而且還“深鞠一躬”,甚至“淚水順著臉頰慢慢地流下”。誰能令主席如此動情?原來,死者曾在瑞金與延安時代兩度做過他的秘書。看來,一代雄主也有傷心時,只是淚向誰彈而已。

  蒙塵獨秀峰——祭陳獨秀(8)

  毛澤東儘管博學,卻也是在登上安慶的土地上之後才知道陳獨秀名字的來由,可見,陳獨秀不被人了解的地方實在太多!陳獨秀的譜名叫陳慶同,官名陳乾生,字眾甫。早在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他撰寫著名的《揚子江形勢論略》時,還署名“陳乾生眾甫”,後來廣為人知的“仲甫”即由“眾甫”衍變而來。到了民國三年(1914年),流亡日本的他在章士釗主持的《甲寅》上發表文章時,第一次使用了“獨秀”這個名字。從此,“陳獨秀”這個大名成了國內思想文化界的第一威名。一峰獨秀,這是多麼濃的鄉情,又是何等駭俗的魄力啊!新解密的蘇聯有關文獻十分清楚地表明,中共領袖陳獨秀一點錯都沒有!哪一出失誤不是史達林和他在中國的代表造成的?何曾“右傾”?何曾“投降”?什麼時候被“嚇破了膽”?為什麼要“分裂黨”?還有,在蘇聯紅軍大舉入侵我中華境內、殺死我一萬多東北邊防軍的“中東路事件”中,陳獨秀反對提“保衛蘇聯”的口號有什麼不對?嗚呼!倒霉的陳獨秀,蒙塵的獨秀峰!孜孜於陳獨秀研究的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唐寶林先生從《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中細細地數過:

  1923-1927年,蘇聯政治局為討論中國革命問題共召開122次會議,做出了738個決定(還有共產國際執委會對中國革命做出的無數決議、指示未統計在內——唐注)。從大的決策,如令中共黨員加入國民黨,對待國民黨、國民政府和國民革命軍的方針,北伐戰略的制訂;到小的如何時結束省港大罷工,何時發動上海工人暴動,如何向中國派遣在蘇留學的中國學生,甚至什麼時候找蔣介石談話,應該找誰一起去談,談時要注意什麼,等等,可以說是無所不包。

  中國黨和領袖就這樣被無微不至地訓導著。更可悲的是,這些有自己頭腦的中國精英們,竟連執行蘇聯人大小決策的主動權也沒有!唐寶林繼續寫道:

  這些決定通過兩個渠道在中國執行:一是直接命令給蘇聯駐華大使加拉罕、駐國民黨和國民政府顧問鮑羅廷及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羅易等,在中國直接執行;二是由共產國際把這些決定做成共產國際決議或批示、命令、訓令等,讓共產國際在華代表直接執行,或由他們布置給中共中央並監督其執行。同時,中共中央還要受駐華大使及鮑羅廷顧問的領導和監督。

  夫復何言!陳獨秀還有什麼自主權?中國共產黨還算什麼中國人的黨?陳獨秀冤吶!

  既來安慶,當然想看看當年安慶城裡有名的“陳家大洋房子”,那是那位“道台”大人修建的大宅院,也是陳獨秀在清末民初從事革命活動的重要據點。但陳長璞女士悲憤地說:“本來還一直存在,只是被當成倉庫和住宅而已。可是,都到了1984年,還是被拆除了!”現在,陳長璞女士居住的樓房對面,倒有一座舊衙門樓,殘瓦危柱,一任頹敗,正門外懸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安徽池州軍分區”的木牌,兩側各有四個毛澤東手寫體的大字:這邊是“提高警惕”,那邊是“保衛祖國”。“那是明代的安徽布政使司的譙樓,清朝還當官衙用呢。”學考古的小范向我介紹道,“不過一直不屬於地方管,所以也談不上保護和維修。”“安慶市的古建築原來很多,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姚中亮自嘲地笑道,“我們博物館和隔壁的迎江寺可都是古建築,但人家廟裡的香火盛得很,所以修得蠻像樣子。我們博物館沒錢修,館裡的不少辦公桌還用五六十年代的呢!”陳長璞一聲嘆息:“我們‘文革’期間‘破四舊’破得太徹底了,‘文革’之後又拆了不少不該拆的古建築,所以,安慶的歷史遺存太少,向國家申報‘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就總也批不下來……”歷代的長江名府,清朝的安徽省會,堂堂的安慶居然不算“歷史文化名城”!震驚之餘,我非常冒昧地想起了一句成語——自作自受。然而,當車子駛往北關的陳獨秀墓時,我卻分明看到鬧市區正在新建大片的仿古建築。一邊是大肆拆除歷史建築,一邊卻在偽造古房大興土木,路牌上的“舊城改造工程”看得直讓人眼冒金星!咳!長江邊上的安慶,正如同黃海邊上的青島——德國建築一條街(廣西路)拆得差不多了,再拆日本建築群(遼寧路、聊城路一帶),現在又盯上了民國建築一條街(中山路),一任復一任,文物盡沉淪!然後,再花一大筆錢在原址上蓋一些一點特色也沒有的全國統一模樣的新樓房!想想這種極功利的“開發”與“建設”,真讓人慾哭無淚!其實也不獨安慶與青島,北京的平安大街不也如此嗎?放眼看去,全國哪裡看不到這樣一道讓人揪心的街景呢?陳獨秀墓,會不會也被“改造”得讓人揪心呢?陳長璞淡淡一笑,說:看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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