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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休息一下再寫吧!”

  “讓我把最後這一點……寫……完……吧!……就最後……這……一點點了……”孔文義說著,說著,突然感到又有些憋悶,又開始上不來氣了,說話也又氣喘噓噓開了。

  趙瑞芝心揪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俯下身子,把孔文義的頭抱在自己的懷裡,淚水無言地流淌著,像斷線的珠子,沿著面頰滾落而下,滴落在孔文義蓬亂的頭髮上。

  喘息了一陣子以後,又稍好一些了,孔文義輕聲說道:“我前面寫了‘六不解’,這就是我們再一次實行總罷課的原因。根據這‘六不解’,這信的最後,應該向他們提出六條要求,以明示我們的心愿……”

  “那就把它寫完吧!”趙瑞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抬起了身子,“我去校門口給你買碗餛飩來。”說完,走出門去。

  孔文義手顫巍巍地又接著寫起來,以愛國學子們的赤誠的心,斬釘截鐵地向北洋政府提出了六項要求:

  一,電令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堅決拒絕在和約上簽字,以固國土;

  二,懲辦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以除國賊;

  三,力挽傅蔡諸公回職,打消以田應磺長教育之議,以維教育;

  四,徹廢警備學生明令,以重人權;

  五,向日政府嚴重抗議,釋被拘之留學生,重懲日警,以重國權;

  六,恢復南北和議,速謀國內統一,以期一致對外。

  ……

  孔文義寫著,胸口雖然一陣陣憋悶得喘不上氣來,手腳冰涼,兩手不停地在顫抖著,身子在一陣陣打著寒噤,冷汗淋漓不止,但心中卻是熱血洶湧,風雷激盪,義憤和決然充滿著他整個心胸。

  趙瑞芝沒有想到,她完全沒有想到,就在她去校門給孔文義買餛飩、離開這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情況發生這麼大的巨變。當她領著手裡提著裝有餛飩的飯匣子的飯館小夥計,回到孔文義寢室時,寢室里不是孔文義,而是許德珩!

  許德珩告訴她說:“文義同學的病又犯了,仲澥同學和國燾同學已經送他去醫院了,我是在這兒等你,我們也趕快去!”

  兩人急忙跑出了屋子,向醫院奔去。

  許德珩邊跑著,邊說道:“我們剛開完會,有些事情想跟你說一說,聽說你到文義同學這兒來了,正好我們也想看看文義同學的信寫得怎麼樣了,我們來一看,文義同學趴在桌子上,已經昏過去了……”

  趙瑞芝跑著,身上感到一陣陣發冷,打著寒顫,一種不祥的預感攫取住了她的整個身心,淚水從她眼眶裡泉涌而出著。

  跑到了醫院,鄧仲澥、張國燾在門口,李大釗主任、陳獨秀學長也趕來了,他們都站在那裡,低著頭,默默地,沉痛無比…

  一切都明白了。

  “啊!——”趙瑞芝一聲撕心裂肺的哀痛的慘叫,昏倒在了地上……

  二

  第二天,五月十八日,這是一個少有的陰天。

  天空中布滿了沉鬱的陰雲,先是一片一片的,一團一團的,飄浮著,爾後又相互連接交合在了一起,成了籠罩整個大地的一整片,像一塊無邊無際的厚厚的黑色大鐵片,懸在人們的頭頂,沉甸甸的,而且還在不斷地往下墜落著,沉壓著,使人們感到沉悶,沉悶得透不過氣來。這期間,時不時還有一陣一陣陰涼涼的風,把地面上的塵土和亂七八糟的雜物,一股一股地卷揚起來,強猛地吹過,颯颯地呼嘯著,像是人在悲悽地哭泣,使人們在沉悶的同時,又有幾分悚然的寒瑟。

  北京大學漢花園文科新校舍也就是圖書館紅樓北面的操場上,即十天前剛剛熱烈歡迎過三十二名被捕獲釋的愛國同學歸校的地方,今天,這裡又沉浸在一片悲痛、義憤的情潮之中。

  北京各大中學校的學生聯合大會暨孔文義同學追悼大會正在這裡進行。

  巨幅橫式會標下,是孔文義的遺像。遺像兩旁,書寫著“赤誠愛國,死重泰山”八個大字。主席台兩側,掛滿了北京內外各界送來的數千幅輓聯。操場上,寫有“堅決外爭國權、內除國賊”、“力挽傅蔡,力拒田胡”等各類標語的小白旗,匯成了白色的海洋,在陰雲下和冷風中嘩嘩飄舞,涌騰起伏著白色的波濤,悲痛地吶喊著心中的憤慨。

  主持大會的段錫朋宣布大會開始。

  首先,默哀。近萬名學生垂首肅立,向英雄的愛國學友默哀致敬。

  接著,由女同學起頭,萬人齊聲高唱追悼歌:

  黃河如到,

  泰山若礪,

  豪雄在神州;

  血性男子,

  愛國健兒,

  壯烈捍錦繡;

  國賊媚外,

  商於獻地,

  叛祖跪倭寇,

  立志除道,

  血寫春秋,

  忠魂天地久。

  這是趙瑞芝在孔文義病逝的第二天,沉痛悲切之中,從哀傷中奮起,以深情飽蘸著血與淚,奮筆疾書寫就的詞,又由從上海回到了北京的“辣妹子”宋一茗依照法蘭西國人民反對暴政的《馬賽曲》的韻律譜配了曲子而成的。今天,在這裡,萬人齊唱,顯得格外的悲壯有力,驚天地而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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