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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高地和主峰間是個“U”形,我陣地面前的坡崖坡陡七十多度,而坡崖又完全暴露在主峰之敵的射界下。當戰土“北京”抱著“八二無”炮身,和彈藥手們急速從坡崖上滑下去時,主峰山半腰的兩個敵碉堡,便開始不停地封鎖掃射……

  “三排,壓制吸引敵火力!”梁三喜命令。

  三排對準敵碉堡開火,但狡猾的敵人並不理會,仍不時地朝我面前的坡崖實施攔阻掃射……

  要通過這完全暴露在敵射界之下的坡崖,談何容易啊!

  梁三喜皺起眉頭。稍停,他對突擊隊員們大聲減道:“看著點!都按我的樣子辦!”

  說罷,只見他把一挺輕機槍抱在懷中,趁敵射擊間隙,飛身躍出塹壕,猛地朝山下滾進,滾進……

  我驚呆了!一個基層指揮員在戰鬥最緊要的關頭,他把忠誠、勇敢和智慧所包涵的全部內容變為沉著,繼而從沉著中又產生出這果斷而不惜赴湯蹈火的行動!

  他成功了。

  突擊隊員們學著他的樣子,瞅准敵射擊間隙,一個個先後“噌噌”躍出塹壕,滾進,急速朝坡崖下滾進……

  過了會,敵人停止掃射。無名高地上安靜無事,我心中越發不安。我問自己:“你不是立誓要血洗自己的恥辱嗎?那你為啥不象梁三喜那樣去衝鋒?!”

  敵人又開始攔阻掃射了。我抓過衝鋒鎗抱在懷中,對三排喊道:“你們堅守,我過去!”

  我大步跨出塹壕,橫身倒在坡崖上,拼命往山下滾進……

  我當時想的是:都是爹娘生的,連長梁三喜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去做的事,我這當指導員的也應照著去做。才算稱職!

  也怪,滾到山間,除了感到周身麻木外,竟覺不得疼。

  主峰上下全是一人多深的芭茅草,一接近它,便躲過了敵人的射界。我火速爬著趕上了梁三喜他們。粱三喜見我來了,也沒責怪我。

  三排仍不時向敵人射擊,敵人也不斷還擊。我們在草叢中攀援而上,去接近敵堡……

  爬了一大陣子,貓起腰便看見敵堡了。

  戰士“北京”對梁三喜說:“連長,距離最多有五十米。放心,絕對不用打第二炮,干吧!”

  粱三喜點頭同意。

  戰士“北京”當即把炮彈裝進炮膛。少許,他肩起“八二無”炮身,“噌”地站起來,勾動了扳機!然而,沒見炮口噴火!

  戰土“北京”一下臥倒在地。敵人的子彈“嗖嗖”從我們頭頂上飛過……

  “怎麼?是臭彈?”梁三喜問。

  “嗯。是發臭彈。”“北京”說著,忙把臭彈退出炮膛。彈藥手趕忙又遞給他一發炮彈,他又將炮彈裝進了炮膛。

  稍停,他又肩起炮,猛地站起身,又一次勾響了扳機,卻又一次沒見炮口噴火!

  “噠噠噠噠……”敵人一串子彈射來,戰士“北京”一頭栽倒在地上!

  “‘北京’!‘北京’同志……”我和梁三喜同聲呼喚著。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戰士“北京”倒在血泊中,身上七處中彈。中的是平射過來的高射機槍子彈,處處傷口大如酒盅,噴出股股熱血……

  呵,倒下了,一個多麼優秀的士兵又倒下了!他連哼一聲也沒來得及,眨眼間便告別了人生!他二十出頭正年輕,芬芳的生活正向他招手!他是那樣機敏果敢,他是多麼富有才華!昨天晚上,他還以將軍般的運籌帷握,為我們攻打無名高地獻出了令人折服的戰鬥方案!可此刻,他竟這樣倒下了!他從北京部隊奔赴前線補到我們連,到限下才剛剛兩天,我們還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啊!五十米的距離上,他不瞄準也絕對有把握—炮—個敵碉堡!可臭彈,該死的兩發臭彈!!

  梁三喜怒對爬到眼前的彈藥手:“他的死,你要負責任!”

  彈藥手沉下頭不吱聲。我知道,梁三喜這是由極度悲慟產生的激怒,而激怒又變為這無謂的埋怨!在同生共死的戰場上,有哪位彈藥手願意出現臭彈啊!

  “怎麼兩發都是臭彈?咳!”

  “早晨打無名高地時,就已出現過一發臭彈。”彈藥手傷心地回答梁三喜,“為啥是臭彈,你看看彈身上的標號就曉得……”

  梁三喜從戰士“北京”身下的血泊中,取過那發退出膛的臭彈看了一眼,遞給了我。我一看,只見彈身上印著:一九七四年四月出廠。

  彈藥手嘟囔說:“批林批孔的年月里出的東西,還能有好玩藝!那陣兒,到處都停工停產搞大批判,軍工的工人也都不上班……”

  啊,我心裡一陣冷颼颼!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動亂年月,不僅給人們造成了程度不同的精神創傷,還生產出這樣的臭彈!如今臭彈造成的惡果,竟讓我們在這生死攸關的戰場上來吞食!

  “奶奶的!”梁三喜氣得象靳開來那樣罵娘了,“要是再為了爭權奪利,今天你搞他,明天他整你,甚至連死了兩千多年的孔老二也拉出來批,我們就沒個好!不用敵人打咱們,自己就把自己搞垮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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