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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嘗到了上甘嶺上的那種滋味。

  在敵人反撲的間隙,梁三喜已兩次派出戰土在這無名高地周圍到處找水,找吃的。別處均沒發現有水,就敵人營房旁邊有口並,但是,經過衛生員化驗,井中已放上毒了。敵人已撤離的營房裡,大米倒不少,一麻袋一麻袋的,麻袋上全印著“中國糧”的字樣。可沒有水,要大米有啥用啊!

  時已中午,赤日當頭,烤得我們連喘氣都感到困難了。

  三班長望了望我和梁三喜,囁嚅地說:“山腳下……有一片甘蔗地……”

  靳開來象是沒聽見三班長的話,朝我伸出手:“指導還有煙嗎?娘的,我的煙昨天穿插時跑丟了!”

  我搖了搖頭。出發前我帶著兩條煙,穿插時被我扔掉了。

  梁三喜掏出他的“紅塔山”,一看,還剩兩支。他遞給靳開來一支,將另一支折一半給了我。

  靳開來點起煙,貪婪地吸了兩口:“指導員,是否讓我去搞點‘戰鬥力’回來?”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戰鬥力”是什麼,便站起來說:“讓我帶幾個戰土去吧,搞它一大捆來!”

  靳開來站起來把我按下:“還用你去!你當指導員的能有這個話,我就高興!這犯錯誤的事,我哪能讓你們當正職的去干!反正我靳開來沒有政治頭腦已經出名了,如果不死在這戰場上,回國後寧願背個處分回老家!”

  戰前,上級曾嚴厲地三令五申:進入越南後,要象在國內那樣,堅決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准動越南老鄉的一針一線。違者,要加倍嚴肅處理。

  靳開來又牢騷開了:“自己的老百姓勒緊了褲腰帶,卻白白送給人家二百個億!今天,奶奶的,我不信二百個億就換不了一捆干蔗。”說罷,他轉臉對三班長,“帶上三班,跟我走!”

  靳開來躍出塹壕,帶三班走了。

  我和梁三喜有氣無力地在塹壕里走著,察看各班、各排的情況。全連又有三個傷號,因流血過多和缺水犧牲了。活下來的同志個個口乾舌燥,偎依在烈日下的塹壕里,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

  渴得要命。水,在這種情況下,不也可以說是戰鬥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嗎?!

  梁三喜也堅持不住了,他和我坐下來。他倚在塹壕邊上,長吁了口氣。

  猛然間,從高地右下方傳來‘轟”的一聲響,我和梁三喜認為是主峰上的敵人又要進行炮擊前的試射,忙一下站起來,讓戰士們進入射擊位置,做好擊退敵人反撲的準備。可等了會,卻不見一點動靜。

  這時,三班長扛著一大捆甘蔗,跑進塹壕:“不,不好了!我們回來的路上,副連長踩響了地雷!他……他幹啥事部非得他走在前頭不行,他……”三班長放聲哭了。

  不大會,三班的戰土們把靳開來抬到塹壕邊沿,我和梁三喜忙上前把勒開來接進塹壕里。

  他躺在地上,左腳被炸掉了,渾身到處是傷。我們忙為他包紮。

  他極度痛苦地翻了下身,把我們推開:“不,不用包紮了……我,不行了。讓……讓大家吃……甘蔗吧……”

  “副連長,你……”梁三喜一頭撲在靳開來身上,抽泣起來。

  靳開來用手抓摸著粱三喜的肩:“連長,你……多保重!我……死了也沒事,還有他們弟兄三個……”

  “副連長……”我嗚咽著。

  靳開來側臉望著我:“指導員,我……是個粗人,說話沖,你……多原諒……”

  “副連長……”我哭出聲來了。

  他吃力地用手指了指他左胸的上衣口袋:“指導員,幫我拿……拿出來,不是什麼豪言壯語,是……是全家福……”

  我腦中倏地閃過他跟高幹事說過的話,忙將手伸進他的口袋,拿出一看,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他、他的妻子和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

  我含淚忙把照片拿到他眼前,他用顫抖的手接過照片:“我……要去了,讓我最後再……再看一眼……”

  趙蒙生哽咽著,講不下去了。

  過了會,他擦了擦淚對我說:“副連長靳開來就是這樣犧牲的。現在想起他來,使我揪心難過的並不全在於他的死。”

  段雨國插話:“回國後評功評模,指導員多次向團里為副連長請功。但是,副連長連個三等功也沒能立上!”

  趙蒙生接上說:“如果按個人取得的戰果評的活,我們副連長絕對可以評為戰鬥英雄!如果他口袋裡果真有一小本豪言壯語,那就更能宣揚出去!可當我們如實把他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寫成材料報到團里,團里有人說:‘靳開來此人,思想境界一貫不高,是個牢騷大王。戰前提他當副連長,他說讓他去送死!再說,他是為一捆甘蔗死的,嚴重地破壞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且不說,死得不值得吆!’”

  “值得,他死得完全值得!”段雨國嚷起來,“是人都會有缺點,他發牢騷也不是沒緣由的!不管別人怎麼說,副連長在我們九連的心目中,永遠是大義凜然的英雄!沒有他搞來的那捆甘蔗,我們當時都渴暈了,我們能攻上364高地主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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