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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肯,不要離開我。”她悄聲道。

  “睡吧,”他說,“別抗拒睡意。”

  “我必須……我必須抗拒。他是他自己設下的陷阱中的誘餌,他是權力和暴行的工具。暴力……神化,變成了囚禁他的牢籠。他將喪失……一切。 ”

  “你是說保羅嗎?”

  “他們驅策著他,迫使他摧毀自己。”她喘息著,躬起後背,“擔子太重了,悲哀太深了。他們誘惑他,讓他遠離了愛。”她躺到床上,“他們在製造的那個宇宙,他絕不會允許自己活在其中。”

  “誰在做這些事?”

  “就是他本人! 啊哈,你太傻了。他是這個大計劃中的一部分。已經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她說著說著,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逐層下降,一層又一層。漸漸低下去,最後沉降在肚臍後面。身體和意識已經分離,融入無數幻象碎片之中——移動,移動……

  她聽到了一聲胎兒的心跳,一個未來的孩子。就是說,香料的藥力仍未過去,藥力讓她繼續在時間中漂流。她知道,自己已經感覺到了一個孩子的生命,一個尚未懷上的孩子。

  關於這個孩子,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它將經歷她所經歷的痛苦,和她一樣在子宮中被喚醒。不等出生,它就將是一個有意識、能思考的獨立實體。

  第二十二章

  權力有其極限,即使最有權力者也無法突破這個極限而不傷害自身。政府的統治藝術就是判斷這個極限位於何處。濫用權力是致命的罪惡。法律不是復仇的工具。你不能以之威脅任何人,卻不接受其帶來的後果。

  ——摘自由史帝加注釋的《穆哈迪論法律》

  加妮透過泰布穴地下面的裂隙,凝視著清晨的沙漠。她沒有穿蒸餾服,所以覺得自己在沙漠中很沒有安全感。穴地的入口隱藏在她身後高聳的峭壁中

  沙漠……沙漠……無論走到哪裡,她心裡總放不下沙漠。回到沙漠與其說是回家,不如說轉了個身,看見某件始終在那裡的東西。一陣疼痛從肚腹襲來。生產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她克制住疼痛,想和自己的沙漠獨自分享這個時刻。

  正是黎明時分,大地一片靜謐。光影在沙丘和屏蔽牆山台地間流動著。陽光從高高的懸崖上傾泄而下,將湛藍天空下伸向無盡遠方的單調的沙漠景象猛地拽到她眼前。風景單調淒涼,和她自從知道保羅瞎眼後鬱鬱寡歡的心情非常合拍。

  為什麼我們要來這兒?她心想。

  這不是一次發現之旅。除了給她找一個生孩子的地方,保羅在這兒什麼也找不到。這次旅行還有一些奇怪的同伴:比加斯,那個特雷亞拉克斯侏儒;死靈,海特,也可能是鄧肯·艾德荷的亡魂;艾德雷克,宇航公會領航員、大使;凱斯·海倫·莫希阿姆,他所仇視的比·吉斯特姐妹會聖母;麗卡娜,奧塞姆那奇怪的女兒,似乎處於衛兵的監視之下;史帝加,她的耐布舅舅,還有他可愛的妻子哈拉赫……以及伊如蘭……阿麗亞……

  風聲穿過岩石,伴著她的思緒。沙漠的白天變得黃上加黃,褐上加褐,灰上加灰。

  為什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奇怪地組合在一起?

  “我們已經忘了‘同伴’這個詞的原意。”對她的疑問,保羅回答道,“它原本是指‘旅行之伴’。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同伴。”

  “可他們有什麼價值?”

  “你瞧!”他那雙可怕的眼窩對著她,“我們已經喪失了清晰單純的生活觀念。無論什麼,只要它不能用瓶子裝起來,不能擊打、刺戳或者儲存的話,我們就覺得它沒有任何價值。”

  她委屈地說:“那不是我的意思。”

  “啊哈,我最親愛的。”他說,溫柔地安撫著她,“我們在金錢上是如此富裕,可生活上卻非常貧乏。我真是個邪惡、固執而愚蠢的……”

  “你不是!”

  “我是,但你這話同樣是真的。我的雙手在時間中浸得太久了,我想……我試圖創造生命,卻不知道生命已經被創造出來了。”

  然後,他撫摸著她的肚腹,那個新生命的棲息地。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把雙手放到肚皮上,顫抖著。她後悔懇求保羅帶自己到這兒來。

  沙漠狂風攪起一股難聞的氣味。是懸崖底部的固沙植物發出來的。弗瑞曼人的迷信攫住了她:如果有難聞的氣味,說明此刻不是吉時。她面朝狂風,發現固沙植物之外有一條沙蟲。它慢慢挪動著,像一艘鬼船般在沙丘之間遊動著,一路拍打著沙礫。接著,它聞到了對它來說是致命毒藥的水汽,於是一頭拱進沙下。

  沙蟲怕水,而她恨水。水,曾經是阿拉吉斯星的精神和靈魂,現在卻變成了毒藥。水帶來了瘟疫。只有沙漠是乾淨的。

  下面來了一隊弗瑞曼工人。他們攀進穴地的中門,腳上沾著泥漿。

  腳上沾著泥漿的弗瑞曼人!

  在她頭頂上,穴地的孩子們開始唱起晨歌,悠揚的歌聲飄出上面的入口。歌聲讓她覺得時間飛逝,迅捷如鷹。她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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