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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疑,我的兒子是一個劃時代的人物。”她寫道,“可我不想使這一點成為暴民們入侵的藉口。”

  阿麗亞摸了摸這封信,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仿佛在與母親互動。這張紙曾經放在母親的手中。信,真是古老的通訊形式,但卻有一種任何錄製品無法取代的私人意味。這封信是用亞崔迪家族的戰時密碼寫的,其保密性幾乎萬無一失。

  和以往一樣,一想到母親,阿麗亞的內心便是一片混沌。香料的調換作用混淆了母親和女兒的靈魂,使她不時把保羅想成是自己生養的兒子,把父親想成自己的愛侶。無數可能的人和物宛如幽靈幻影,在她的頭腦里狂舞。阿麗亞一邊走下坡道,一邊回想著這封信的內容。她那些勇猛的女衛兵正在接待室里等著她。

  “你們製造了一個致命的悖論。”傑西卡寫道,“政府不能既是宗教的,同時又獨斷專行。宗教體驗有自發性,法律卻要壓制這種自發性。而沒有法律,政府就無法統治。你們的法律最終註定會取代道德,取代良心,甚至取代你們認為可以用於統洽的宗教。宗教儀式一定來源於對神明的讚美和渴望,並且從中錘鍊出道德感。而另一方面,政府是一個世俗組織,疑慮、問題和爭執是它不可避免的組成部分。我相信,總有一天,儀式會取代信仰,象徵符號會取代道德。”

  接待室傳來香料咖啡的味道。見她進來,四名身穿綠色值班長袍的衛兵轉身立正敬禮。她們跟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堅定有力的步伐中透出青春的力量,警惕的眼睛搜索著麻煩的跡象。她們臉上的表情不是敬畏,而是狂熱,渾身上下透露出弗瑞曼人的暴力本性:即使隨意殺人也沒有半分內疚之感。

  在這方面,我是一個異類,阿麗亞想。即使沒有殺人的嗜好,亞崔迪家族的聲名也已經夠糟糕的了。

  她下樓的消息已經傳遞出去了。當她走進下面大廳的時候,一個等在那兒的聽差飛奔出去,召集外面的衛隊。大廳沒有窗戶,非常幽暗,僅靠幾盞燈光微弱的球形燈照明。房間盡頭通往閱兵場的門猛地打開,一束耀眼的日光射了進來。陽光中,一隊士兵押著柯巴走進視野。

  “史帝加在哪兒?”阿麗亞問道。

  “已經在裡面了。”一個女衛兵說。

  阿麗亞領頭走進氣度不凡的會議室。這是皇宮裡幾間用以炫耀的接見大廳之一。大廳一面是高高的樓座,放著一排排軟椅。樓座對面是被橘紅色帷慢遮住的落地長窗,只有一扇沒被遮住,明亮的陽光從這裡潑灑進來。窗外是一片寬敞的空地,有一個花園,還有噴泉。在她右邊快到房間盡頭的地方立著一個講台,上面孤零零放著一張巨大的座椅。

  阿麗亞朝椅子走去,眼睛來回掃視了一下,看到樓座上擠滿了耐布。

  樓座下的空地上擠滿皇室衛兵,史帝加在他們中間走來走去,時時輕聲說句什麼,發布一句命令,完全沒有看見阿麗亞進來了的表示。

  柯巴被帶了進來,坐在一張低矮的桌子旁。桌子在講台下面,桌旁的地板上放著座墊。儘管衣飾華麗,頌詞作者現在卻只是一個陰鬱而倦怠的老人,蜷縮在用來抵禦屋外寒風的長袍里。兩個押解衛兵站在他身後。

  阿麗亞坐下,史帝加也來到講台邊。

  “穆哈迪在哪兒?”他問。

  “我哥哥委派我以聖母的身份主持會議。”阿麗亞說。

  聽到這話,樓座里的耐布開始高聲抗議。

  “安靜!”阿麗亞命令道。突如其來的寂靜中,她說,“當事件重大、生死攸關時,可以由聖母主持會議。弗瑞曼法律難道不是這樣說的嗎?”

  她的聲音迴蕩在會場裡,耐布們徹底安靜了。可阿麗亞憤怒的目光仍舊注視著那一排排臉龐。她在心裡默默記下他們的名字,準備在國務會議上談談這些人:霍巴斯,雷傑芬雷,塔斯敏,薩傑德,尤布,勒格……這些名字都跟沙丘星的某個部分相關:尤布穴地,塔斯敏水槽,霍巴斯隘口……

  她把視線轉向柯巴。

  柯巴發現她望著自己,於是抬起頭,說:“我抗議,我是無辜的。”

  “史帝加,宣讀起訴書。”阿麗亞說。

  史帝加取出一個棕色的香料紙捲軸,向前跨了一步。他開始宣讀,聲音鄭重莊嚴,起訴的字句斬釘截鐵,充滿正義:

  “……和反叛者密謀毀滅我們的皇帝陛下;秘密會見帝國的各種反叛勢力……”

  柯巴不斷搖頭,臉上帶著痛苦而憤怒的表情。

  阿麗亞凝神靜氣地聽著,下巴支在左拳頭上,頭也歪在左邊另一隻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她不再關心接下來的程序,心中的不安之感已經壓倒了程序、儀式方面的事。

  “……古老的傳統……支撐著軍團和各處的弗瑞曼人……根據法律,用暴力對付暴力……帝國臣民至尊無上的統治者……剝奪你的一切權利……”

  一派胡言亂語, 她想。胡言亂語!一切都是——胡言亂語……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史帝加已經接近尾聲:“因此,特此提交該案件,以供裁決。”接下來是一片沉默,然後,柯巴向前一傾身,雙手緊緊抓住膝蓋,青筋暴綻的脖子向上伸著,全身像準備跳躍似的。他開始說話,從他的牙齒之間,能看到他舌頭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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