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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誰?駱殘霞想,沈香雪不在了,你們果然想到我了!要是沈香雪還在,估計這種燙手山芋,無恥淫徒,你們也不會想到她!

  不過,想是這樣想,她早沒了負氣的心情,胡亂叫小梅找了件衣裳換了——紫紅罩衫秋香裙子。當時哪裡料到,這身衣服她穿了七天八夜,而那時,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小梅。

  王家的酒席她姍姍來遲,進門就見到上首坐著的楊副將——國字臉,臥蠶眉,直鼻方口,髯髯頗有須,相貌還算堂堂,可是一見著駱殘霞,那眼睛裡簡直冒出綠光。駱殘霞忙不迭把琵琶抱起,半遮了面。

  那楊副將撫掌大笑:“好啊!我就會彈琵琶。美人兒,本將軍彈琵琶,你唱一曲給大家助興,如何?”駱殘霞心裡噁心得如同吃下蒼蠅,但花魁終有花魁的本領,見著狗屎都笑得出。

  她嫣然道:“好啊……”媚眼一拋,同時拋過去的還有琵琶。

  楊副將還真的會彈琵琶。他“輕攏慢捻抹復挑”,嘈嘈切切數聲,來了曲《黃金縷》。駱殘霞對這人的厭惡少了兩分,中規中矩和曲而歌:“妾本錢塘江上住……”楊副將聞歌大笑:“駱姑娘若住錢塘江上,蘇小小又算得什麼?即便是金陵皇帝老子腳下美女多如雲,也及不上駱姑娘這瘦西湖畔一枝花!”說著,手已不老實地向駱殘霞懷裡摸去。

  駱殘霞滑溜得像條魚,一閃身躲開了:“將軍是妾身難得的知音,再彈一曲吧!”楊副將的手懸在半空中,心急火燎的,眯著眼笑道:“好……好……只是有一條,如果姑娘唱不上來,要罰姑娘三杯酒!”

  駱殘霞站得離他遠遠的,送秋波灌迷湯:“好啊,慢說是罰我,就算您不罰我,我還要同您喝呢……”楊副將嘖嘖笑了兩聲,把琵琶弦調了調,突然四弦一聲如裂帛,金戈鐵馬,是一曲《破陣子》!

  駱殘霞愕了愕,已經漏了第一句,忙跟著唱“八百里分麾下炙”。可楊副將急急彈下,已到了“五十弦翻塞外聲”。她連忙搶上“沙場秋點兵”,楊副將卻“馬作的盧飛快”去了。這樣一路窮追不捨——一駱殘霞忽然悲哀起來:那個狠心的人,果真就這樣把我狠狠甩下了!這一走神,更加漏拍子兼走調,楊副將“可憐白髮生”三聲結束,駱殘霞還怔忪立著。

  “駱姑娘!駱姑娘!”楊副將喚了幾聲,她才回過神,酒杯已遞到面前,“依約飲三杯!”三杯!駱殘霞想著,三杯算什麼?我這光景,三十杯都不醉,不醉就會想起那沒良心的冤家,想起他……還不如死了乾淨!

  她也不知那一天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其實心裡的傷疤早已結痂三個月又二十三天了,可她那一天就是想喝醉,難道是對第二天的城破有個預感?醉了死總比醒了死好啊。

  她空著肚子和楊副將你一杯我一杯,喝到胃裡一陣噁心,簡直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她矇矓聽人說:“還不扶駱姑娘進去休息?”聲音依稀是楊副將——休息,一休息就去了哪間房裡的哪張床上。她不怕的,帳子一放下,蠟燭一吹,還不就是那些事?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自己明白得很。女人只有為了那個心愛的男人,才會守身如玉。她已經沒有了心愛的人。況且,在認識那個人之前,她也早就不清白了。

  駱殘霞在王家昏睡到不知幾時,頭痛欲裂,她醒來,發現自己依舊穿著那身紫紅衣服,只不過醺醺酒氣。她一掀帳子,又乾嘔了半天。

  旁邊一個婦人給她遞了杯茶:“駱姑娘,你醒了,醒了就好。”駱殘霞醉眼迷濛地瞅了這婦人一眼——身懷六甲的大肚婆。她想想,記起是王秀楚的老婆。王秀楚是個懼內的,這半年都沒敢在花柳巷中走動,想來就是他老婆用肚裡的這塊肉要挾他。

  王夫人把駱殘霞扶著:“駱姑娘,多謝你,可算把那瘟神給送走了。”“送走?”駱殘霞按了按太陽穴,扭臉瞧了瞧帳子裡,倒還真沒有楊副將的身子。“駱姑娘不用看了。”王夫人道,“那瘟神昨天酒沒喝完就走了——他接到史督鎮的一張條子,嚇得面如死灰,立刻就跑了。”

  史督鎮?駱殘霞頭腦稀昏,想著恩客里好像沒有這樣一個角色,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就是四月十四丟了白洋河後跑來揚州,關了城門死守的那人?叫史可法吧!雖然沒見過,但心下有幾分敬佩——這年頭,凡是不來探梅軒叫局喝酒的將軍,駱殘霞都敬佩。

  “這史督鎮算是個人物!”王秀楚恰好推門進來,“他老人家今天一早發了告示,說‘內有一人當之,不累百姓’,這下,咱們不怕了。”

  文縐縐的,駱殘霞不懂。王夫人也問:“什麼意思?”王秀楚道:“咳,就是說,死守揚州城是他一人的主意,他一個人擔待,和老百姓無關。這樣一來,即使城破了,清兵也不會同百姓為難。”“呸!”王夫人這一啐真是雌老虎發威,“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史督鎮拼了命守城,要保護大家,你一個沒用的書生,不能上陣殺敵就算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王秀楚縮了縮脖子:“哪裡是我說風涼話?瞧現在這情形,也不知守不守得住!我聽外面人說,清兵已經進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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