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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台衛都督這個位置空懸已久,朕將姚湛之冷置到如今,也到了用他的時候。即刻擬旨,命姚湛之兼領台衛都督,總攝禁軍與京畿九衛。」皇上迴轉身,玄色大氅拂過,枝上積雪紛落,雪的白,與他眉鬢的黑,冷冷相映。單融惟有應諾,越來越無法揣摩皇上的心意,當此關頭,竟將拱衛京畿的兵馬大權交到姚湛之一人之手,難道是倚重他來對抗誠王?這又不似皇上一貫行事之風。思忖之間,單融垂手肅穆等待皇上示下,皇上卻已踏著積雪走出了小徑,抬目望了昭陽宮,嘆了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昨夜蓬壺宮裡,晟兒是獨自一人。」

  單融皺眉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告訴皇上昨夜發生在蓬壺宮的事。

  「大皇子現在如何?」皇上仿佛能於無聲中洞察人心,駐足回頭看來,銳利目光令單融不敢有半絲隱瞞,雖是小事,也原原本本稟道——

  當時眼見著父皇顧不得自己,親手抱了皇后離去,大皇子抱著樹,哭得撕心裂肺,任誰也勸不住,還是單融上前將他強行拉開,親自護送他回蓬壺宮的。回到宮中,大皇子也是哭得累了,不再發作,由嬤嬤和宮人們侍候著盥洗了,昏昏大睡,一直睡到夜裡才醒。李嬤嬤怕他餓著,早已溫好了他愛吃的甜酪呈上。大皇子嘗了一口,便尖叫著將碗打翻,說李嬤嬤想燙死他。李嬤嬤跪下請罪,大皇子抱起手邊暖爐,劈頭蓋臉砸過去,爐中熱炭潑濺出來,灼傷了李嬤嬤臉面。

  單融一邊說,一邊覷看著皇上的眉頭越皺越緊,忙打住不敢說下去。

  蓬壺宮裡的宮人走路都踮起了腳尖,生怕一有不慎觸怒大皇子,招來李嬤嬤那樣的無妄之災。新調來的蘇嬤嬤更是小心翼翼陪著笑,從宮人手裡接過一道道食盤,跪在榻前小聲問,「殿下瞧瞧這個,可要嘗嘗?」

  抱膝蜷坐在床上的承晟,將臉埋在膝蓋間,只露出一雙滿是敵意的眼睛。

  忽的,他眼睛一亮,抬起頭來。

  一隻雪白小兔蹦跳著跑了進來,脖頸上繫著紅綾繩與金鈴鐺,正是小皇子不離身的玩伴青青。追進來的宮女急急忙忙抓住兔子,怯聲道,「殿下恕罪,這兔兒不知怎的從昭陽宮跑來了這裡,奴婢這就抓了還回去。」

  承晟的眼睛發出亮光,伸出手,示意宮女拿給他。

  宮女將小兔子放入他懷中,他尖削的小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笑容,將臉頰貼上兔子柔軟皮毛蹭了蹭,拿起手邊銀盤裡新鮮切好的果片餵給兔子。

  蘇嬤嬤見他與小兔玩得開心,便領著宮人們退了出去,不擾他的玩興。承晟見人都出去了,便也鬆懈下來,趴在床上摟著小兔玩了一會兒,慢慢坐起身來,一下下撫摸著趴在他腿上的小兔,微笑著伸手捉住它兩條後退,倒拎起來。小兔在他手中掙扎蹬腿,他手上猛的加力,要將兔子兩腿扭在一起生生拗斷。

  「住手。」

  猛然間聽見這個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嚇得承晟突的打了個寒噤,鬆手撒開驚恐的小兔,任它跑了。他轉過頭,看見屏風後走出來的人時,小臉一僵,身子抖抖索索往後縮,仿佛比那隻小兔更加驚恐。

  「八歲了,你果真懂得了不少事……懂得怕,也懂得自己在做什麼。」

  尚堯站在承晟面前,望著自己的長子,緊握的雙手負在身後,隱在袖中,壓制著怒意,緩聲道,「你以為這是阿衡喜愛的青青,你想殺死它,令阿衡難過是麼?」

  承晟仰起頭來,望著走到了面前的父皇,被他的身影籠罩住,一時間天都暗了下來,他不敢動彈,不敢逃跑,只能盡力蜷縮起身體,試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一隻,不是青青,是父皇原想給你的。只不過父皇想試你一試,看看皇后究竟有沒有錯怪你。」尚堯看著眼前瑟瑟蜷縮的孩子,他是如此弱小,楚楚堪憐,整張小臉上似乎只剩下一雙驚惶大睜的眼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怎能相信,這樣一個孩子,會親手擰斷小兔的腿,會用石頭砸向自己的弟弟。

  「記得從前,你為了護一隻偷鳥的貓兒,寧肯受母親責罵也不放手。那時你是一個心地仁善的孩子,愛哭,愛笑,愛悄悄跟在我後面……你每次新得了一樣玩物,總能喜愛很久,最愛同美貌女子親近。她們都笑你像我,是個多情的人。」尚堯側身坐了下來,撫了承晟的頭,凝望著他蓄滿淚水的眼睛,滿心傷痛惻然化作一聲長嘆,「如今,你竟知道恨了。」

  承晟開始抽噎,漸漸壓抑的哭出聲,終究嚎啕起來,雙手緊緊抱住了父皇,拼命的抱緊,用盡所有力氣,被他腰帶上鑲嵌的寶石硌得手指生疼,這樣的疼才能令自己相信眼前的父皇是真切的。

  「晟兒做錯……錯事了……」承晟一面哭一面結結巴巴道,「父皇殺……殺了我吧!我想母妃,我想見……見到母妃!」

  尚堯扶他坐正身子,「堂堂男兒,怎能哭哭啼啼。」

  長久不說話令承晟的語聲變得生硬結巴,這幾年他對誰都不肯說一個字,像是啞了一般,太醫都以為他失了心智。原來他還是會說話的,只是不願意說了。

  尚堯摟緊了承晟,想起幼時的自己寄身他人籬下,也曾是寡言的,只因那種孤獨實在是無人可訴。他懂得承晟的沉寂,懂得這舉目無親的苦楚。

  「你是做錯了事,只是這錯不在你,在父皇,在你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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