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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雲空和尚之名坐化,也圓了天丒教在大夏的體面。」

  如此一想,愈發覺得張一清死的不虧。

  也愈發覺得,人在官場中浸淫久了,當真就會麻木。

  尋常百姓於他們而言,無非是幾個數字的變化。

  這些日子戰報看得多了,我似乎也有了這樣的趨勢。於是我總提醒自己想想五仙縣,想想余海,想想王福。

  入了夜,門房來報,說外頭有人找。

  「是誰啊。」我打算睡覺,剛洗了一把臉,毛巾不知道被扔到了哪去。我左右尋不見,便拉過一旁的衣裳袖子一揩。

  「說是丹州的。」

  丹州!

  我也顧不上再把頭髮束住,連忙奔出去。

  有人等在門口,身上一團泥漿。

  我第一眼都不曾注意到他,又看了幾圈,才瞧見門側貼牆站著泥猴樣的一個人,弓著腰,瑟縮著。

  瞧見我出來,操著一口方言道,「孟……孟老爺?」

  不是明大人。

  不是青衿或是白鷺中的任何一個人。

  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地道道的丹州人。

  「您說到三曲街上打聽,人人都知道孟……老爺住在哪裡。」那人抬著頭,眼神里混雜著祈求、惶恐等數種情緒,他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如今您已是老爺了,耽擱到今日才找到。」

  「進來吧。」

  我想起來了。

  去年在五仙縣時我去散甜酒,有人問我這酒好不好喝。

  不想隨口一句,竟有人當真尋了來。

  他是遭了什麼?才能將一句玩笑話當成唯一的希望,跋山涉水而來?趙汝和丁四平給他抬了一桶水,我找出幾件衣服和澡豆,讓他洗乾淨了,才又下廚房給他端了一鍋湯。

  那人不好意思坐著,卻又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你坐著吧。」

  我按他坐下,給他盛了一碗湯。

  「這麼遠,你是怎麼來的?」

  他叫馬凡。

  據他說,那夜死士在縣衙大獄自爆,縣衙塌了一角,脊獸砸下來,砸死了巡街的馬家太爺。

  初時他們都以為這是天災,不料第二日日暮了,每家門口都守著一個金甲衛摸樣的人,每人拎了一瓶甜酒,逼著他們喝了下去。

  有些人是不設防的,金甲衛跟著孟大人,他們見過。

  可馬凡因為和我多說了幾句話,所以留了個心眼。他記得跟著我的金甲衛都穿金甲帶金盔,但這些人額上都系了紅布條。

  而且他們態度蠻橫無禮,與我帶去的金甲衛全然不同。

  於是馬凡在嘴裡含了一口甜酒,趁著那些人不注意,又偷偷吐了出來。記起我千叮嚀萬囑咐,便又將我給的那瓶甜酒喝了。

  不幾日縣裡果然又起了瘟疫,這次便是馬凡也懂得了必然是那瓶甜酒的蹊蹺。

  只是這次,得了瘟疫的人死得快,額上系紅布條的金甲衛們一車一車的往縣外拉死人。馬凡混在死人堆里,眼見著他們照著這些死人的面容,刻出了一張又一張的面具。

  「後來他們拿著這些人的身碟,往各個郡里去了。」

  他裹著被子,喝了熱湯,上下牙齒還是不住的打顫。

  「還好逃了出來。」

  簡簡單單一個「逃」字,卻不知費了多少周折,才能尋到京師我的府邸之中。

  「既逃出來了,便把這裡當家,先住下。」

  我下意識要去拍他的肩,手卻頓住了。

  我怎麼知道此刻的馬凡是我見過的五仙縣小伙子,還是帶著面具的死士?

  丁四平一瞬間也想到了這些,我們只需一對視,便能看到彼此心底的猶疑與不安。

  哪裡需要太多死士呢,只消戴著面具炸過幾次,世人之間就再無信任了。

  「孟老爺。」馬凡知道我們在猶豫什麼,他三兩下脫光衣服,又當著我們幾人的面使勁兒扯了扯臉皮,「您放心,那些死士這裡這裡都有兩道紅線——」

  他指著自己的腰與腳踝,又道,「也有些是青紫的印子,就像被掐過一樣。我在死人堆里見過幾個這樣的,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什麼灌了巫族的毒但沒活下去,也就是沒成了他們要的毒蠱。但凡活下去的,就會填藥操練當什麼死士,孟老爺你們在朝上可知道了?如今卓州也有了死士,就是不知藏在哪裡,有沒有進京師。」

  青紫的印……

  許多已模糊了的記憶又清晰起來了。

  五仙縣縣衙的後院裡,我靠著桌子聽丁四平說老牛去廁所時一聲巨響,他把鞭子系在樹上盪過去。

  那時的老牛,腰間就是一道青紫的印。

  而那時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是丁四平下手太重所致。

  叫丁四平帶馬凡先歇下,我又去藏書樓里翻了一夜的書。

  以往不大過來,沒覺得這處有什麼,無非是個不大的閣樓,放了許多無人翻閱落塵的舊書。後來又來了幾次,才發現這處的書量,實在不曾辜負一個藏書樓的名號。

  我一直翻到三更天的時候,才找到了一本西涼史傳。

  也是野史,不過提到了這個法子。

  西涼國內有個巫族,巫族信薩瑪教,以蛇蠍為圖騰供奉。而巫族族長的選擇也格外嚴苛:初任族長便行「立杖」之禮,寂滅時杖身倒向的方向就是他的轉世所在。而巫族的族人們,則要帶著靈杖,前往杖身指向的方向尋找符合條件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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