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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礙事的,原是本官隨口一問。」

  我連忙搖手。

  又一路拜倒地藏殿去,我深吸了一口氣,在蒲團上深深俯首。

  衛欒、張一清……或許以後還有更多人因我死去。

  該我受的,我自會去受。

  但我要堅持的,也依然會堅持。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的手會抖,會想到高台鹿肉,想到流民,想到我見過的所有令人膽顫、噁心甚至是驚懼的場景。

  第二次殺人,便已順理成章。

  狹路狹逢,我不動手,就只能做刀下亡魂。

  便是我甘做刀下亡魂,那在我身後、在我身邊的那些人呢?我死了,死的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可誰來護著他們?

  我是慣常做老好人的,可現如今的世道,已經容不下老好人了。

  起了身,我又看了這尊菩薩像很長時間。

  空性和空藏在我身邊,斂目垂首。

  「地藏菩薩為何不成佛?」

  我問。

  「地獄未空。」空性道,「菩薩大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我默然。

  空藏忽然接了一句,「雲空師父也曾有大誓願:涪陵寺一切僧眾普渡一切有情眾。寺中人人都以為雲空師父是地藏菩薩化身。」

  空性又低喝一聲,「空藏,不得無禮!便要普渡眾生,也有雲空師父的嫡傳弟子,何曾輪得到你我!」

  「雲空師父還有親傳弟子?」我詫道,「快帶本官去看看!」

  空性與空藏,何曾如他們的法號一般?

  在我這個從一品的蘭台令面前,精雕細琢又輕描淡寫的將涪陵寺內部的傾軋描述出來。

  一句未提,卻又句句不離。

  雖入佛門,卻到底還是個凡人,七情六慾旺盛的很。

  他倆帶我們去了一處院子,正是百姓晨起之時,那院門卻緊緊閉住。我附耳於上,覺得裡頭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他們修禪的,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坐禪。」空性解釋了一句,「老爺若有急事,敲門便是了。坐禪時有兩位護法守著,並不礙事。」

  我點頭,抬手敲門。

  敲了只一聲,這門便開了一線。

  裡頭探出半張臉來,格外警惕的看著我,「你是誰?」

  「這位是蘭台令孟老爺。」空性合掌躬身,「勞煩師兄讓孟老爺進去稍坐,孟老爺剛與雲空師父交代了事情,要來見見師父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孟老爺。」

  那人拉開門,對我笑道,「孟老爺快請進來。」

  接著他往裡頭一瞧,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便又回頭對我道,「孟老爺來巧了,師兄們剛下座。」

  跟著他進了這處院子,卻是上次來未曾見過的。

  陸陸續續有幾個人迎出來,都如雲空一樣的打扮,不同的是他們大多扎了一條布帶,遮住一隻眼,繞在腦後打了個結。

  「這是……」

  「噢,師兄們都是因為這個自小流落在外的……」那人對我低聲道,「雲空師父心善,輾轉四地,收了他們當弟子。」

  原來對外就是這樣解釋的。

  我也不多說什麼,就將還願的話說了一遍,又道,「點燈這事雲空師父應允了本官,只是府里還要抄經,所以還得勞煩諸位跟我回府里一趟。」

  「原先師父說要去卓州的。」看起來年齡最大那個人對我合掌,「法見不敢自專,還是得去問問師父的意思。」

  「是本官思慮不周了。」我笑道,「本官陪你去問一趟便是。」

  「何必勞煩孟老爺,孟老爺只在此坐著,法見……」

  「小師父這話就見外了,如今也確實是本官有求於涪陵寺,豈能不誠心誠意呢?」我打斷法見的話,對他點頭道,「法見小師父請吧。」

  我想他們遮住的眼應當都是如白鷺一樣的瞳色。趙汝萬一見到,控制不住雲空,再被雲空反撲了……那我這一天的辛苦白費不說,大約回府路上就會遇到點什麼意外,成為承慶殿上的哀表中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

  我在,起碼雲空與他再有動作,也還得考量一番。

  法見想了想,應了。雲空見是我跟著他,也不過只是一笑,「自然,將你的師兄弟都帶去吧。」

  回府路上我還在想,這麼多會祝由術的天丒教教徒,住在我府上,豈不是遲早都會讓我孟府改個姓兒?只是如今我又能把他們送到哪裡去?

  要是京師里也有一個丹州那樣的地宮就好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我就被自己嚇了一跳。

  倘若京師也有地宮,那這天下該亂成什麼樣子,尹川王又何苦費心籌謀這許久呢?

  我想不通。

  路過朱雀街的時候,我瞧見一頂轎子,銀白的穗垂在烏紫的轎壁上,橫在路當中,正好擋住了我要走的路。

  車夫勒馬停車的時候,鳳相正撩開帘子,對我一笑,「游新,又見面了。」

  鳳相。

  我也該想到是鳳相。

  滿朝可用烏紫的也就兩人,方瑱向來深居簡出,唯有鳳相休沐日總不待在府上。

  只是我還未見過鳳相的轎子,竟是這樣的顏色。

  今日的鳳相穿了一身花灰的衫子,簡單幾道卷草紋,分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樣式,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他淡然從容的氣度加持,竟然也顯出了幾分別樣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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