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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反思,先前的我確實如一團爛泥,還是明誠之有心要扶,卻怎麼也扶不起來那種。

  我就這麼一路想著,一路回了自己的府邸。

  京師、揚州、丹州……這些年來經的事過了一遍腦子,漸漸明晰。

  此時丁四平也帶人到了,我這裡地方實在小,只能打掃出來廂房叫他們歇著。丁四平抱臂看著我,「不必費心,鋪一處能躺下十個人的大鋪蓋就行了,我們的任務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換值輪守。除了今天,你是見不全我們的人的。」

  我一哂,隨即想到了被西胡人引爆傷及的虎二四。

  於是連忙一一認了一遍,「鷹一、鷹二、鷹三……」宛如在報數一樣認真。

  還是如先前去丹州那批人一樣的起名字的手法,丁四平審美才堪憂。

  我腹誹了幾句,與丁四平出去走了走。

  他今日很是奇怪,而且,我似乎發現了一些什麼本不該想的,有必要與他說清楚。

  「孟老爺想問我什麼?」

  丁四平也不與我廢話。

  「你……」

  我看了他一眼,心裡又有些猶豫了。

  他是聖上直掌金甲衛,本該是毫無私心、沒有一點雜念的跟著聖上的。按理,今日我瞞報趙汝一事,他便該在聖上面前揭穿我,可他沒有。

  與我一路,他也不像是投靠了鳳相的樣子。

  那麼……

  「我是覺得,你似乎並不忠於聖上。」

  這句話說得有些艱難。

  京師的三月並不暖和,有時候寒流倒灌,要比冬天還冷。

  但院子裡的草和樹芽都是冒了尖兒的,再被冷風一吹,蜷縮起來,瑟瑟的樣子很是可憐。

  我看著它們,莫名就想起了遠在丹州的百姓。

  無力掙扎,必須面對,所以只能受著。

  至於挺不挺得過去,還要看自己的運氣。

  丁四平是金甲衛的人,不忠於聖上,也並非完全不忠於聖上。這個發現叫我有些害怕。我甚至害怕這京師里還有第三方勢力攪著。那以我這點可憐的腦力,必然是跟不上的。

  大概第二日我就會上奉議司的頭條:震驚!新任蘭台令孟非原捲鋪蓋跑路了!不看不是大夏人!

  丁四平怔了怔,但他也不瞞著,「對,金甲衛不愚忠於聖上。」

  不過一頓,他又道,「這大夏朝是所有大夏子民的。聖上做得不對,我們就不該忠。」

  所以……

  「其實明大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忠於大夏,但不忠於聖上。

  多麼新鮮。

  在二進京師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還可以這樣。

  我一直都覺得聖上承應天命,那下頭的臣子,便只有忠與不忠兩條路子。

  「孟老爺。」

  丁四平難得正經了一次。

  他直直看向我,「你年紀輕輕就當了老爺,位高權重,錦繡障眼,自然參不透這裡頭的玄妙。聖上也是凡人,凡人就有七情六慾,有七情六慾就會做錯事。」

  「在聖上錯了還要忠於聖上的,這是忠嗎?」

  「譬如國庫虧空,聖上卻偏要舉全國之力去討伐邊陲的彈丸小國——」

  「不加以阻攔卻還煽風點火的,這是忠嗎?」

  「所謂忠臣,是忠於王朝,忠於官身,忠於開國之主所託,忠於百姓信任。」

  丁四平從未與我講過大道理。

  一路同行,他很少義正言辭的與我說這麼多話。

  他說完了話,對我挑眉道,「孟老爺,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我剛換好了衣裳,鳳相就遣人送來了帖子,邀我前去。給送帖子的小廝回了信,時間約在了晚飯後,我便先回來收拾。

  這些規矩先前都是青衿教我的,如今離了青衿,我也能處理的遊刃有餘了。

  只是想起青衿時,還是有些感慨。

  也不知明誠之在丹州如何了?英武軍舊部到了嗎?可安然送去了我的信?

  正想著,趙汝來了。

  我忙叫他坐下,問他有沒有見過鳳相。

  「沒有。」趙汝回答的斬釘截鐵,「屬下本是度廖軍的火頭軍,哪裡見得到這樣尊貴的人物。」

  於是我與趙汝商議了一下以後的事情。丁四平以後不能跟著我,但是我總怕這京師里還有伏擊,身邊總得有個會武功的才放心。

  「這個無妨,屬下本就是家丁出身,當個小廝也沒什麼難的。」

  趙汝答應的痛快。

  他去換衣服的時候,我在榻上略躺了躺。

  在丹州時總睡不著,我以為是心裡掛念的事情太多,因而添了擇席的毛病。如今躺在自己的榻上,明明要掛念的事情比在丹州時多多了,卻還是生出了一股睡意。

  這睡意洶洶,我實在怕抵不住,於是便坐起身來。

  就這麼坐到了與鳳相約定的時間。

  我洗了臉,又擦了香膏,重新用頭油抿了頭髮,換了拜客時才會穿的鮮亮衣裳。鏡子裡我比以往多了些明銳,就在眼睛裡,遮也遮不住。

  於是我垂下眼瞼,對門外的趙汝道,「咱們走罷。」

  算是私下裡的拜會,所以車一直行到了相府西門。

  門口的小廝換了,眼生的很,他接過名帖去通報,不過片刻,便躬身對我道,「老爺跟小的來吧。」

  這條路我曾走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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