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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八章一

  前線戰事節節吃緊,消息傳到咸陽,武安君白起憂心忡忡或者得意洋洋地對門客說:“秦王不聽臣計,今如何!”意思是,現在怎麼樣!被我說對了吧。

  秦昭王聞言大惱道:“這個混蛋竟敢對我的失利幸災樂禍,全無一點愛國情操!”他和范雎商量了一下,就親自去武安君家,逼其上陣指揮:“君雖然病著,但請強起為寡人臥而將之。”意思是,你給我臥在擔架上,去前線指揮!

  白起一看秦昭王是急了,自己也很激動,伏地頓首連連,說道:“臣知道,去的話,雖然無功,也能夠免死;不去的話,免不掉因為抗旨而掉腦袋,但我更希望大王聽聽我的話,大王如果真能放過趙國一把,休養秦國的士民,安撫那些心懷恐懼的諸侯,討伐那些驕慢的國家,樹立自己在列國中的威信,以令諸侯,天下可定。如果您一定要打趙國,臣不忍為辱軍的敗將,寧願受誅,也不去,願大王查之!”咦,白瘋子晚年成了和平主義者。從這段話中看得出,白起對秦昭王的戰略意圖理解不清,他想要秦昭王向齊桓公、晉文公這些春秋五霸看齊,只做一方霸主,甚至反對滅趙國。實際上,秦昭王的戰略目標遠遠超出了霸主的層次,白起理解不到這一點,或者接受不了這一點,所以與秦昭王在大政方針上,發生了嚴重衝突。

  秦昭王看見白起連連磕頭,但死活就是不肯離開家門一步,年過花甲的老秦昭王被氣得直哆嗦。他和范雎一合計,當天就下達詔書,革去武安君白起的所有爵位和官位,降為普通士兵,併合家搬往甘肅大西北,相當於流放。白起聞詔,一下子真的病倒了,三個月不能起床,於是秦昭王讓他在咸陽再呆上三個月。

  最後,公元前257年的冬天,白起的病好一些了,在家裡胡亂收拾了些行李,就無奈地離開咸陽上路了。街上的市民都知道這就是被免職的武安君,紛紛駐足觀看,很多人還發出了感嘆。白起沒精打采地出了咸陽西門,走了十里,到了杜郵(官道上的一個驛站),就見身後有幾輛戰車飛馳而來。原來是自己當年的幾員副將——司馬梗等人。白起與老部下相見,感慨萬千,執手而泣。此時大雪紛飛,風割如刀,司馬梗等人就請白起在驛站稍坐,喝些熱酒禦寒。

  早有人將情況報知朝廷:“白起雖然奉旨離開,但樣子好像還不大服氣,現在正和部將們坐在杜郵亭中發牢騷呢,不知具體談些什麼。”

  秦昭王和范雎一合計,覺得白起能量很大,如果心有不服,將對國家不利,於是派人捧著寶劍去追白起。

  白起正在和部將飲酒,剛喝到興頭上,突然闖入幾名全副武裝的官員,對他們高聲宣旨:“白起怨望朝廷,陰謀不軌,欲為大逆。寡人念其往日有功,不忍加刑,現賜劍一口,即刻自裁!”部將聞旨,全都目瞪口呆。

  白起愕然良久,方才緩過神來,拔劍在手,迷惑地盯著使者問道:“我究竟犯有何罪,而落得如此下場?”使者們也低頭無言以對。

  又過了許久,白起忽然緩緩地自言自語道:“沒錯,我本來就該死。長平之戰,趙軍數十萬大軍投降,我為保險起見,用卑鄙的手段活埋了他們,足以為死罪了!”於是把寶劍往頸上一抹,就這樣永遠地告別了人世,也同時帶走了令人嘆為觀止的軍事才華。

  部將們伏屍大哭一場。史書說:“白起死而非其罪,秦人盡憐之,鄉邑皆每年按期祭祀他的亡靈。”

  瀟水曰:白起,早年出身貧寒,起於行伍,祖上據說是秦穆公時代的常敗將軍白乙丙(蹇叔的兒子),曾參加過城濮之戰。

  白起從低級的武官開始做起,戎馬一生,東破三晉,南摧荊楚,威服齊燕,力震胡夷,終身大小七十餘戰,沒有敗績,前後陷城七十多座,一共殲滅六國軍隊約一百萬。伴隨著白起的一生,公元前三世紀的上葉,也成為中國歷史上空前慘烈的半個世紀。有人統計過,秦國自孝公以來百年間,在各次戰役中殺人數合計達一百六十五萬人之多(相當於現代淮海、平津、淮海三大戰役的總和),而白起的斬首獨占了秦軍斬首總量二分之一強,殺傷之多,冠於中外歷史,六國聞白起之名而膽寒。

  然而白起心地過於殘忍,其兵鋒所向,無不屍骸滿路,斷首絕腹。當然,這和秦國以斬首為功、鼓勵殺傷的戰略總思想有關。到了長平之戰,更是慘絕人寰,一日之內,白起竟活埋當時全球壯年男性人口的二百分之一,天地動容,鬼神變色。遂使六國軍民的眼中,秦軍被冠以了“暴”的形容詞。眾所周知,秦國的政治制度明顯地優越於腐朽的六國貴族政治,以制度優越的秦國來統一六國,勢在必行,但是“暴”這個字眼狠狠打了秦國的折扣。邯鄲人民被圍兩年誓死不降,就是因為對秦軍的“暴”且怒且懼。白起可謂巧於戰而拙於勝。

  到了隨後的呂不韋主掌秦國內政外務以後,開始修改軍事殺戮這種偏激的做法。呂不韋到處鼓吹“義兵”,於是秦軍斬首記錄明顯減少,而土地的擴張速度反而加快。這無疑是一種策略上的進步,加速了秦國的統一過程。

  可惜,後來秦始皇建國後濫用刑罰,遂使人們又把“秦”與“暴”這個字眼聯繫起來了。秦國空有領先的政治制度,但歷史上前後兩個時期的“暴”的失誤,使得它的統治終於不能穩固,亦是一件恨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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