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爆發。父親拒絕響應鎮武裝部的號召擔任民兵連長,鎮長因完不成任務指標而懷恨在心,藉故辭退了父親。失去最後一份“吃皇糧”機會的父親萬分悲憤,變賣了田產,遠走北方跟人跑運輸。

  1984年的秋季,父親從北方回來了,帶來一種被叫麵包的東西,那是羅中見過的第一種城裡貨。當羅中拿著麵包走到村頭和夥伴們一起分享時,父親突然出現,一掌打落麵包,告訴他:“你媽都捨不得吃,你卻要分給一群毫無用處的小子吃!”從此,羅中學會了如何判斷誰將會對自己有用、誰將毫無用處。

  父親的努力似乎獲得了成效。四年後,父親辦起了賭場,就在那座曾經拋棄他們一家人的邊境小鎮上。開賭場是“合法”,至少在當時的這個邊遠小縣範圍內是這樣,有正式的娛樂場所營業執照,後來還獲得了地方授權從事博彩行業的許可,誠然,父親在縣裡花了不少的錢,還讓那位曾經迫害自己的鎮長捲鋪蓋走人了。一家人在隸益鎮住進了最好的房子,父親贏得了整個隸益鎮的尊敬。

  自古以來,隸益鎮都以民風膘悍著稱,一直都未將那位拿雞毛當令箭的鎮長當一回事,甚至膽敢漠視法律及其執行機器,但是隸益鎮崇敬真正的強者,尤其是像父親這樣靠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的強者。父親收攬了鎮上不少的中、青年人,賭場生意越做越大,還做起了軍火生意。在外界的眼裡,父親是黑道頭目,但是父親的槍從不在鎮上使,相反,當鄰里街坊出現糾份時,只要請父親出馬就能順利而圓滿地解決。平時,派出所也不得不賣幾份面子。

  好景不長,這個世界偶爾也有心血來潮、要突然整治一番的時候。“平遠街除暴大行動”發生後不久,一個平靜的夏日夜晚,幾輛卡車悄悄停靠在鎮郊……第二天當羅中醒來時,發現睡在樓上的父親不見了,鎮上不少青壯年也人間蒸發了。天色大亮時,荷槍實彈的警察突然進駐這座古鎮,張帖布告,宣傳政策。數日後,羅中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電視上:宣判大會剛剛結束,從隸益趕到縣城送行的幾位“叔叔”圍在囚車下呼喊著父親,“羅哥,你先走一步,兄弟稍後就來”。那時,羅中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在他的心目中,父親是個英雄。

  然而,被寬大處理後的“叔叔”們卻很快忘記了宣判大會時吼出的誓言,漸漸遠離了羅中母子。一對曾經受過父親的恩惠、並被培養成為境外代理人的時氏兄弟趁機劫走了父親藏匿在境外的財產,一分錢也沒留下。不久,母親悲極成疾,因無力就醫很快撒手而去。

  父親死了,而用父親的錢蓋起了豪宅的縣上官員們則大多都高升了,私吞巨款的小人在境外發跡了,死去的父親卻成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壞人。當其它同齡孩子還在學校里戴著紅領巾唱著歌兒時,羅中卻無依無靠、流落街頭,像當年剛轉業時的父親一樣,被這個世界無情地拋棄了。羅中幼小的心靈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對落井下石的卑劣之徒,復仇,復仇,復仇……

  羅中流浪到縣城裡,在垃圾場裡度過了三年,又憑著一雙拳頭和自小練就的一手好飛刀,打服了那群吃白米長大的城裡小混混,22歲時終於成為S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羅中痛恨這個虛偽的世界,發誓要將背叛父親的人們千刀萬刮,他要復仇,為了復仇,他能忍受孤漠,將這個長期而艱難的資本積累過程堅持到底。他堅信再過三、五年,就可以闖入金三角,找出那對卑劣的時氏兄弟,以牙還牙。過早成熟的他不相信成年人,於是便收攬到五個毛孩子,培養成自己的得力助手,最後還結拜為忘年兄弟:

  申明,17歲,是個拼命三郎,整個S縣城沒有他不敢捅的人,在多次火併中充當急路先鋒,但從來不拿當公安局長的乾爹當招牌壓人,是一員頗具殺傷力的悍將;

  庭車常,15歲,是一隻極富心計又頗具破壞欲的精靈,擅於察言觀色,深諳用計之道,屢次設套令其它敵對團伙玩火自焚;

  石飛,綽號“石頭”,17歲,外表敦厚,待人真誠,為人重情重義,是個不可多得的帖身親信。

  阿榮,17歲,平時膽小如鼠,一旦被煽動起卻能死心塌地地堅持到底。

  白建,16歲,其父是當地很有名望的房地產商人,自己也因自幼養尊處優,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頗有幾份貴胄之氣,小小年紀便能在當地官員的娛樂圈子中遊刃有餘。

  在與這五個同樣早熟而且真誠的毛孩子共同渡過的年月里,羅中心中那泯滅以久的人性情感曾經幾度重燃,然而,這五顆迥然各異、活脫脫的心靈在羅中灰暗的人生歷程中只是幾道稍縱即逝的彩虹。當S縣黨政班子大換血並開始實施嚴打後,他才發現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不可能為了羅中一人的私憤而葬送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羅中並不怨恨他們,他曾經也是個孩子,他甚至想給他們留下一筆錢作為“帶壞”他們的補償,但是孩子們沒有接受。

  羅中也有過愛情。他愛上一個不應該愛的人……

  (三)

  “有飛機!”

  阿榮從駕駛艙里傳出驚呼,打斷了羅中的思緒。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