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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個時候,小司馬對這些活,卻好象一句也沒聽見。他一面從老排長胸前拚命掙扎開,一面便向那叢結著小紅果兒的枸杞叢跑去:“羅大勇!羅大勇!你在哪兒呀,羅大勇!”

  他跑到和羅大勇一起隱伏過的地方,沒有見到羅大勇,喊聲馬上急促起來:“小羅!小羅!”

  他四下望望,只見那落滿枸杞紅果的沙地上,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羅大勇那年輕的身軀最後匍匐過的印子。還有不遠處那剛剛堆起的新墳。於是,他什麼都明白了。

  “大勇……”

  小司馬猛然撲到埋葬羅大勇的沙堆上,大哭起來……

  “起來吧,起來吧!為你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的了!”

  呂左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煩,他搓了搓戴著白手套的兩手,不冷不熱地催促著,然後又沒頭沒腦地說,“張國燾總政委早就說過了,任何悲觀失望情緒,都是和投降叛變相聯繫的!”

  小司馬從地上爬起來,才看到了呂左、吳誠和莊立木。以及站在他們身後的紅軍騎兵和那些駝峰被夕照抹紅的駱駝。

  多少日子不見了,見到直屬隊這些熟人,見到自己電台的同志,小司馬是多麼激動啊!他先跑到呂左面前,伸出了自己那雙又黑又瘦的小手,激情地叫了一聲:“呂科長……”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呂左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面抬頭向空中望著,一面搓著他的兩手。

  這是怎麼回事呢?

  小司馬又來到吳誠面前。

  吳誠把臉往邊上一抹,悻悻地說道:“你是想不會再見到我的,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又伸出兩手撲到莊立本面前,大喊了一聲:“小莊!”

  莊立本也一扭身子避開了他。

  小司馬站在那裡,壞顧著站在他面前的人們,看到的全是一張張冷漠而麻木的面孔。

  看著,看著,他忽然平伸著雙手,大聲叫道:“這到底為什麼呀,這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認識我了!為什麼呢?我是小司馬!小——司——馬!”

  他叫過以後,看到人們還是那麼冷冷地看著他,便撲到老排長的面前抓住他的兩隻大手,大哭起來:“老排長啊……”

  連老排長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茫茫的、經過苦戰後的沙漠,頓時陷入一片極端的靜穆之中。

  這時,西方天際,正有一塊火一樣的雲在漸漸沉落,它那濃烈而厚重的色彩,在戰士的槍刺上,馬刀的刀柄上,和皮帶的搭絆上,都不斷地反映出奇幻的深紅色,緊接著,又反映出灰,靛藍,青……

  這迅速變化著的色彩,似乎正是小司馬內心感情變化的寫照。

  呂左陰陰地問道:“這槍是誰的?”

  小司馬鬆開了老排長的手,抬頭看了看呂左,正遇到他那劍鋒般陰冷的目光。

  小司馬這時才知道,原來呂左這話是問他的。

  他看了看背在肩上的短槍。就是這支槍,曾迎著日光,在遠方的沙脊上閃耀過光輝:

  “這支槍是羅大勇的,是羅大勇負傷以後親手交給我的。我剛才就是拿著這支槍,去追向羅大勇開槍的那個馬匪的……”

  沒等小司馬把話講完,呂左就打斷了他的話:“所以就回來晚了,對嗎?”

  一面說著,一面便笑了起來。

  他笑的非常特別。小司馬見過馬三爺的笑,見過風神蘇莫遮的笑,也見過馬四疙瘩和白回回的笑,可是象呂左今天這樣的笑,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一種使人難受的笑,使人莫測高深的笑,既使人厭惡又使人懼怕的笑。它沒有聲音,臉上的紋絡舒展的也不正常,猛一看來,簡直象哭一樣,卻又比哭更難看。

  “你還可以說你是去逮沙雞了嘛!可是,沙雞在哪?”

  說著把手一攤,轉臉對莊立本說:“把他的槍下了!”

  莊立本應聲來到小司馬的面前,面部一點表情沒有地向他伸出手來,嘴裡只說出一個字:“槍!”

  “槍?”

  小司馬把槍握得緊緊的:“你們為什麼要下我的槍?這槍我不給,這是羅大勇親手交給我的,這是烈士……”

  沒容小司馬把話說完,呂左便語氣硬硬地說道:“這是命令!”

  “鬆開手!”

  小莊上前把槍抓在手裡。

  小司馬這時抬起頭來,求救似的望著老排長。他是多麼喜歡這支槍啊!

  他多麼希望老排長這時能夠幫助他,幫助他把這支槍留下來。可是,上了年紀的老排長,唯恐小司馬再吃虧,便趕緊說道:“鬆開手吧,小司馬!”

  小司馬慢慢地鬆開了手。他是慢慢地鬆開的。他是把握著槍的那隻小手,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地鬆開的……

  他把手鬆開以後,忽然象瘋了似的大聲叫道:“為什麼你們要把我的槍奪走了呢?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的槍奪走?……”

  小司馬一面發瘋似地叫著,一面抬起他那沾滿沙塵的破襖袖子,揩著自己乾枯的眼角。

  “你不知道為什麼?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你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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