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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交鋒是孟昶青輸了。

  司馬康不愧是經年的老狐狸,幾乎算到了一切,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硬是救出了天子。然而智者千慮,卻拗不過天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條所謂的生路上,一支被許多人所忽略的軍隊正在迅速地集結,即將躍上這個名為天下的舞台。

  ☆、第128章 初八

  火。銃射擊後有白煙瀰漫而起, 隨著微風在戰場上流動,模糊了敵我雙方的視野,讓羊舌梓看不清堆積的人馬屍體。

  決戰已經進行到尾聲。

  又一輪震耳欲聾的齊射, 最後的一波騎兵躲閃之間已經穿過雲陽兵的步兵陣列, 然而陣形已經徹底混亂,可以看出大勢已去。仍在死戰的餘生之士, 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衛著自己的統領。最後時刻的廝殺,反而比先前激烈了數倍。北齊兵們身上黑色的鑌鐵重甲沾滿鮮血,甲葉累累殘破, 露出裡面紅色的號衣,卻仍舊舉著大盾,阻止楚兵緩緩靠近。

  羊舌梓按著腰間佩刀, 咬牙站在大旗之下,甚至將坐騎都給了旁人, 以表示自己寧死不後退一步的決心。但北齊軍的崩潰已經不可阻止,他終於忍不住加入戰陣之中,從地上拔起一把短斧擲出,正正劈在其中一名雲陽兵的面門上, 隨即拔刀, 虎吼著橫掃過去, 將衝上來的一人生生從腰間劈開了一半。

  他的英勇讓北齊士氣一振, 然而破空之聲響起, 一支羽箭穿透血雨而來, 直衝他的面甲空隙而來。羊舌梓大吃一驚,險險避過,然而頃刻間又是兩聲破空厲響,腿上傳來錐心疼痛,他跪倒在地上,雙眼血紅地看向遠處持弓之人。

  林可手中的步弓猶自顫動,鮮血在天穹下迸發飛濺,所有喧囂化作無聲的背景,如血的烈日下,仿佛唯有這驚才絕艷的一人。

  “林梅素!”

  羊舌梓發出怒吼,聲音卻被埋沒進雲陽兵“投降不殺”的的聲浪中。他被親兵扶了起來,環視四周翻滾呻。吟的傷卒,不知何時,還站著的就只剩圓陣中央的幾個倖存者。

  心中痛楚至極,羊舌梓臉上卻反倒露出笑意來。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汗,目光逼人:“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我只會戰死在沙場上,絕不投降!”

  這話說得極為硬氣。林可微微動容,收起手中硬弓,越過人牆走近了些打算親自勸降,看清他的容貌卻是一愣:“你不是拓跋燾……”

  心念電轉,她開口便成了一句激將:“北齊兵士都是英雄,沒想到堂堂主將卻是個狗熊,拓跋燾是不是看到情勢不對,就讓你頂在前面,自己夾著尾巴臨陣脫逃了?”

  “少主……”

  不想聽到這句話,羊舌梓眼中忽然有一團光炸了開來,那亮度像是在剎那間燃盡了身上所有的生機,隱隱顯現出瘋狂之意:“是啊,少主活著呢,他活著一天,就是南楚的噩夢。林可,你將不得好死,世世代代受萬鬼撕咬,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上萬亡魂都在陰曹地府等著你!”

  說完這話,他哈哈大笑著舉起刀來,竟是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脖頸上一划。在他之後,剩下的十餘名親兵也紛紛自刎。天地之間,頓時滿滿都是血色,詛咒的聲音仍在戰場上迴蕩,如指甲刮過鐵皮,帶出一種鬼氣森森的悽厲來,仿佛就要攥住在場每一個人都喉嚨。十一噌的一聲拔出彎刀,帶著森冷蓬勃的怒意砍向羊舌梓面容扭曲的腦袋,然而他的動作卻被旁邊伸出來的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擋住了——

  “靠耍嘴皮子就能打勝仗,咱們大楚人這麼多,早就一人一個唾沫星子把這群北齊韃子給淹死了。”

  林可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了看有些騷動的雲陽兵們,開口輕而易舉地化解了羊舌梓之死留下的陰冷氣息:“葬了吧,雖是敵人,但寧死不降,多少也算是個英雄。”

  只是她能夠安撫軍心,卻無法將自己腦中的不安徹底驅散。

  本以為一戰能定天下,這場決戰卻並非句點。拓跋燾到底去了哪裡,這個問題沉甸甸地壓在了她的心底。

  不過林可雖陷入了難題,比她更加為難的,卻是剛剛逃出雲陽衛所的大楚天子。

  往南跑一段路後,皇帝本該轉道尋求謝雁城的庇護,然而半路上不知怎麼的,騎的馬突然發了瘋,竟把他給從馬背上給甩了下來。受傷的左腿大大拖慢了隊伍的行進速度,一行人遲遲沒能逃出雲陽的控制範圍。皇帝養尊處優慣了,實在吃不了這個苦頭。隨行的禁衛無奈之下,只好換裝之後,帶著他在一個小鎮裡暫時躲避追捕,等傷好些之後再重新啟程。

  “大半的追兵應該都往京城方向去了,但這裡離雲陽還不夠遠。”

  一個喬裝過的禁衛愁容滿面:“院子外面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轉悠,我總覺得咱們的行蹤已經泄露出去了。暫時沒動靜,是因為對方人手不足,正在等援兵。”

  “有什麼辦法,那一位脾氣大得很,誰勸得動?”另一個禁衛兵冷笑一聲,隨即壓低了聲音不滿道:“我算看出來了,咱們早晚要被連累死。我跟你說……”

  “你們在這裡偷什麼懶?”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走了出來,不悅地掃視了他們一眼:“去看看,外面怎麼這麼亂?”

  兩人立刻住嘴,對視一眼,第一個說話的禁衛兵開口道:“頭兒,我去。”

  他走出門去不久,外面的騷亂愈發明顯。禁衛副統領盧丁面色一沉,果斷下令道:“你去把人都叫過來,收拾馬車,隨時做好出發的準備。”

  說著,他轉身大步往皇帝休息的房間走去,一把推開門,單膝跪下道:“陛下,這個鎮子的情況有些不對,咱們恐怕要立即離開此地。”

  皇帝躺在床上,一條腿綁著木板,面色鐵青地看了他一眼:“呵,不愧是你找的好地方……把大夫一起給朕帶上。”

  盧丁的臉色有些為難:“陛下,臣斗膽進言,值此多事之秋……”

  他的話才到一半,就被丟過來的枕頭給打斷了。瓷枕重重落在地上,飛濺起來的碎片劃破了他的臉頰,鮮血緩緩滲出來,盧丁卻顧不得擦拭,誠惶誠恐地磕了個頭道:“還請陛下息怒。臣領命,這就將那大夫帶過來。”

  滿城亂象,要節外生枝去綁了那個大夫,誰知道會出點什麼事情?

  但既然天子堅持,盧丁也只有聽命。饒是他自詡忠心耿耿,走出房間的時候,也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此時負責打探情況的禁衛已經回來了,那兩人都站在院子裡,見盧丁出來齊齊轉過了頭。其中一個臉色煞白,顫聲開口道:“頭兒,聽說乞活軍要打過來了。”

  盧丁臉色微變:“乞活?乞活不是被剿滅了嗎,怎麼又死灰復燃了?”

  “不知道,反正街上都在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第一個說話的禁衛道:“頭兒,咱們還是快跑吧。”

  “不行。”盧丁斷然拒絕:“天子有令,命咱們把錢大夫請過來,方鎮天,你跟我一塊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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