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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地問道:“新房的布置你喜歡什麼樣的?婚服怎麼辦?賓客怎麼請啊?”

  墨錚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間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聲音。

  “怎麼了?”道妄言急忙坐起來,伸手想去查看他的動靜,卻被推開。

  墨錚捂住嘴,望著桌上碎片混著茶水一片狼藉的模樣,悶聲笑道,間或發出幾聲咳嗽:“只是你這一連串問題問的我有些找不著北,讓我被茶水嗆住了,喉嚨有些難受,現在說話都不利索了。”

  道妄言看了他幾眼,便面色如常地坐了回去,還調侃般地朝他拋了個媚眼道:“你就算愛我愛成這樣,聽到這種得償所願的消息也不必激動成這樣吧。”

  “我就是高興而已。”墨錚笑了下,手卻沒放下,咳嗽著斷斷續續地接著說,“至於婚房那些事我們都沒有什麼經驗,還是去找有經驗的參考一下。我聽說藥長老就是這方面的行家,不如你去問問?”

  “我才不想像他一樣結一個離一個。”道妄言想起藥老頭那堆壯觀的婚史,立刻黑了臉,總覺得問他會沾一身晦氣。

  “你剛剛不還說不怕這種晦氣嗎?”

  道妄言轉了轉眼睛,狡辯道:“我這不是遵從你的意見嗎?”

  墨錚的手終於放了下來,因為剛才那陣劇烈的咳嗽,唇色愈發艷麗,兩頰也泛起了淡淡的紅暈。聞言也沒多做糾纏,垂眼開始收撿起棋子。

  “那便去找雲裳長老,她對這類事倒是挺擅長的,門內許多道侶大典都是她幫襯著辦的。”

  短短几天,他已經大致了解了整個門派的情況。

  道妄言是個行動派,一想行得通便拉著墨錚準備往外走,但走了兩步卻被發現後面的人沒動。還沒回頭,便聽得一句:“你先自己去吧,我收拾完就過去找你。”

  他望了眼桌子又望了眼墨錚,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鬆了手:“好吧,那我先走,你快點跟上。”

  “好。”墨錚對著他一笑,那點紅暈顯得他有些虛弱,而這種弱態卻讓他愈發動人起來,讓道妄言根本移不開眼,步子磨磨蹭蹭的半天出不了屋。

  墨錚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可以了嗎?”

  “晚上咱們再好好說。”

  “好。”

  道妄言雖然有點遺憾沒有舌尖的交纏,但為了晚上的幸福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淡淡地望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墨錚俯身正準備收拾桌子和矮榻,身形突地一頓,按在桌上的手臂有些顫抖。剛被壓制的腥甜再度湧上喉間,如山洪般爆發開來。

  血珠順著他的嘴角一顆顆滴落,然後炸裂在棋盤上,將白子生生染成了“紅子”,眼前有一瞬的漆黑,渾身的骨頭仿佛都碎裂了般混著骨血流便全身,仿佛無數根針密密麻麻地扎遍每一寸肌理,感知退化,現在的他比一個凡人還不如。

  他扶著桌子慢慢坐在了榻上,靠著身後的窗,然後揚起頭閉上了眼。

  虛弱、疼痛,一片黑暗的未來,無法掌控命運的絕望,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仿佛下一刻世間就再也不會有他的蹤跡。孑然一身,孤身來,孤身去,就算偶爾有人會為他嘆息兩句,百年不十年之後,他便塵作塵,土歸土。

  “真的是久違的感覺。”他虛弱地彎了彎唇角,似是自嘲,他之前一直掩藏自己的身體情況,騙過了阿玄也騙過了藥長老,單剛才那一下咳嗽卻讓他嘴裡滿是血腥味,最後那個吻差點沒糊弄過去。

  比在下界剛醒來時更嚴重,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和天道下棋,決心奪取天道本源的那一晚。

  明明按照他以前所想的,一切皆為算計,封印記憶完完全全地愛上他,然後在恢復記憶的時候徹徹底底地忘記,忘情道便能大成,他也能長生不死。只可惜,情愛二字,果然是世間最捉摸不透的東西,他能輕易看穿人心,卻看不穿自己的。這真是一種無情的嘲諷。

  他如今若是死了,阿玄定是會記住他,他卻捨不得了。他不想忘記他,也不想死去,那麼便只能易道而修,棄忘情而擇其他。只是轉換道果哪有那麼容易,他會一日比一日衰弱,直到他將道果徹底轉換。

  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是他先轉換道果成功,還是身體先承受不住崩潰?他也不知道還能瞞道妄言多久,一開始是想說來著,只是拖著拖著便說不出口了,但總歸要說的,他那麼聰明總會發現的。

  他睜開眼想了一會兒便勾著唇笑了。

  至少也要等到他們舉行完道侶大典,行完誓約,他再也不能離開我的時候。

  半開的門邊,道妄言靜靜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驀地,他轉了身往外走去,沒有一絲聲響。

  出了院子,他的腳步才踉蹌起來,腦子渾渾噩噩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醉了酒般。但有一塊卻清醒的嚇人,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但他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

  天上開始下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磚瓦上,卻在道妄言身前一寸被無形的力量隔開。周圍都是濕的,唯獨他一人是乾的。

  “魔尊。”

  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穿過重重雨幕傳了過來,他回頭看去,角落裡站著一人。

  天機子。

  第59章 天機

  滂沱大雨下,那些窸窸窣窣的響聲都被蓋過,高低起伏的建築物顯得模糊不清,只能大致描繪出輪廓。

  道妄言垂眼望著眼前人,眼中流露出卻不是什麼久別重逢後該有的懷念,因為即便是隔著這層厚厚的雨幕,他依舊能看出他眼裡藏著的陰鬱和怨毒。

  雖然不了解前後因果,但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畢竟他對敵人的手段一貫是誅殺,而這片天地這么小,誅殺的那些人總有些未斷的干連。這些年間,來向他尋仇的人從未少過,不過這種不惜毀了自己的修煉之資進入這座山,還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面前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你是來報仇的?”

  天機子搖了搖頭,灰白色的發黏在臉上,渾身被雨水浸透,留給他的只有兩個字——狼狽。

  “你不來報仇,卻敢將那些怨毒毫不掩飾地擺在我面前?你真當我不會殺你?”道妄言莫名有些煩躁起來。雖然他與天機子一脈有舊,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各取所需,若有利益衝突,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天機子抹去臉上的雨水,低聲笑道,“他死了,現在剩下的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死與活又有什麼所謂?”

  當初道妄言飛升上界,將算計他的那一撥人都殺了個乾淨,那位鎮壓著薛氏一脈的薛將軍也死了,以前的魁魅魍魎一併涌了上來。一夜之間,將軍府分崩離析。他修為不夠只能連夜帶著三郎離開,然而就算天地之大,他們哪裡都可去的,但當他踏遍天下卻找不到一個能解他身上術法的人,他突然明白了,其實他無處可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一日又一日的沉睡中漸漸虛弱,然後死亡。

  他想報仇,卻發現仇人都在那場飛升大劫中死了,唯一剩下的已經飛升上界。他為此算了一卦,卻發現他可能窮極一生也無法報仇雪恨。但天無絕人之路,他偶然間陷入一個空間fèng隙,本想算一卦逃脫,卻意外算出了一個奇異的未來景象,然後他失去一切來到了這裡,得到了接觸這個人的機會。

  一切都沿著應有的軌跡前進著,包括現在。

  道妄言轉身欲走,他怎麼可能去滿足他求死的欲望,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頓住了腳步。

  “你現在應該發現了吧,你那位枕邊人的異常。”

  天機子靜靜望著他,心中那些陰鬱念頭止不住地流出來。

  你也會有這樣一天。

  “你知道什麼?”道妄言真奔主題。

  天機子假模假樣地哀嘆道:“看著你這副樣子,對他必然是極為在乎,感動的我都有些不忍心告訴你實……”

  還未說完話頭便被止住,迎面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殺意,壓得他張不開嘴,只能聽見喉嚨里“嗬嗬”的悲鳴,粘著血肉的骨骼隨之顫慄。

  “告訴我。”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沒有半點力度,卻讓天機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從這幾個字里聽到了痛苦。

  身體的負擔越來越重,一個凡人怎麼能承受仙魔的殺意?他感覺到他渾身上下已經在殺意的籠罩中綻開一個個細小的傷口,血液肆無忌憚地從中湧出,然後又被雨水盡數沖刷,連同血腥味都被雨水的濕意蓋去,但他的思緒缺愈發清晰,仿佛已經脫離了身體,冷冷看著這一切。

  “你忘了你徒弟修的是什麼道了?”

  道妄言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沉吟良久,才緩緩道出兩個字:“忘情。”

  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大意了。他早該明白的,他們之間的喜愛越深,墨錚受到道的反噬便越深。所以之前那副場景,他才是罪魁禍首。

  雖然沒了修為,之前為人算卦的眼力見卻沒有丟過,天機子已經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卻是反問了句:“魔尊真的是不知道嗎?”

  道妄言一怔。

  天機子已經開始剖析他的心境:“他對你這麼重要,你真的會忽視這種可能導致他死亡的事嗎?從你們見面的第一天起,你就應該明白他修的是忘情道吧。”

  “這些日子我成了廢人,便開始翻來覆去地倒騰以前的回憶,我這才記起從我們三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修了忘情道吧,而且修為還很深。”

  道妄言沉默,天機子這麼一說,他已經記起當初未恢復記憶前對墨錚產生興趣的原因也有他所領悟的道。而恢復記憶後,當初作為他們矛盾的最大原因他又怎麼可能忘記。

  “你是故意的,故意忽視將來的後果,換句話說,你在逃避。”

  天機子近乎殘酷地揭露了真相之後又想了想,視再次加重的殺意如無物,仿佛身上的血都是別人流的一般,笑著一字一頓道:“你一邊害怕他死,一邊眷戀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然後便是沒有盡頭的拖延,直到沒有退路為止。這樣想想,你愛上的那個人還真是可憐。”

  “閉嘴。”

  道妄言已經不想聽他再說下去了。

  空氣被殺意充斥著,仿若凝固,失血過多讓天機子唇色漸白,與之相反的是他唇畔的笑意愈發濃烈,沾染著濃濃的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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