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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笑,手指撥開我的碎發,印上一吻。

  我們都是很乖的人,完全無條件遵守那總管的告諫。一連兩天除了在院子裡走走,絕對沒出過一點院門。因為前兩天的表演大都是固定的,皇上大婚時必須跳的舞啊,必須經的程式等等,第三天才是真正的娛樂。

  而第二天晚上,是皇上與皇后洞房的時候。

  我和溫文雅也窩在小屋裡,甜甜蜜蜜。

  那個,雖然為了表演不能做到底,怕腰酸,可還是得了一身吻痕。

  害的我不得不穿上層層疊疊的衣衫,領口都要往上豎了。

  明日樓的表演排在中間,我們一早起來,等在那裡,直到太監來喚。隨他邁過我所不熟悉的長廊,高高紅牆中的小石板路。眼前突然一開闊,繽紛奪目,熱鬧十分的情景驀然出現。

  中間很寬闊的平台,鋪著紅色撒金大地毯。十四個長袖舞者在上面動作,秀美風流,其柔其軟無比,貌似就是安寧說過的軟舞綠腰。台後配樂者有坐有站,樂音飛舞飄揚。

  而舞台的對面高處不遠,坐滿了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前面紅漆精雕小几上,美酒美食,銀盤金杯,時不時互相說話,笑語晏然。

  而正中央坐的男子,龍袍錦帶,俊美非常,那雙微細長的鳳目,仍是舊時模樣。他身旁過去一段,坐的鳳冠清麗女子,舉止優美,動作安詳,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卻正是我原來見的那個聰慧的安妃。

  一時台上歌舞止歇,表演者紛紛下跪謝恩。鳳自若微笑擊掌,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吩咐台下領賞。

  那批舞者樂師行禮退下台去,聽上面人報完:“截陽城明日樓歌者藍思歸,溫文雅,入宮獻禮!”

  我們緩緩上台去,踩上紅地毯。

  溫文雅仍是一身舊白衣,在台上準備好的琴桌後坐下,琴穩穩放好,優雅的伸指搭在弦上。我著的是件藍色槿花鑲銀邊的外袍,長發也束著一把,在前面站定,扣好了安弦。

  抬眼看向鳳自若,那人端在座位上,一絲風也沒動,穩若磐石。

  蝶在花前,月下的你太過美麗,讓我為你留戀

  我,的房間,有你留下的倒影讓誰一笑為紅顏

  輕淺的扣弦,歌是婉轉飛行的句子,曲折千變。

  江南梅雨,還在細說春曉分外艷

  小橋流水落花飄浮又見到雨花潛,我,煮酒澆愁夜未眠

  天藍的大袖拂過,我輕邁一步,垂睫而歌。指尖輕快的撥動細弦,一綹長發從背後滑下來,落到胸前。

  誰把春風得指袖你蜜語甜言,回想天天的月月的年年的我在你身邊當年紅牆綠瓦駁落的碎片,為你鋪滿——成飛語流言音符驀的加快跳躍,我輕蹙眉,綰袖轉了半圈。揚起層層衣袂長發,輕輕頷首。

  誰賞月落烏啼為何繁花飛滿天,你我朝朝的暮暮的時時的飛蛾撲火炎畫下你容易,很難留心底,逝水成往昔浮流年唇邊輕輕勾起個笑。

  錚的彈了下弦,反手一勾,把藍色緞髮帶扯了下來。頓時滿頭披灑,如瀑而落,遮住了半邊臉。雙手往裡面一環,將安弦摟在懷中,冉冉而立起,仰了頭來。

  “大膽!”一聲尖細的怒喝,帶著些恐懼。我瞥眼向台下看去,是那個在鳳自若身後伺候的太監總管,他拈著蘭花指指著我,急道:“當今聖上大婚,福與天齊,你們怎敢唱如此不吉利的樂曲?實在是大逆不道,罪該當誅!”

  身後溫文雅的琴聲仍在不急不緩的彈奏,我抬起眼,和鳳自若對了一眼。

  他的眼神,難以形容。

  我微微一笑,輕輕往前連踏了幾步,將安弦捧了起來。然後拈發一甩,團團的旋起來。我穿的是件寬大的舞衣,又特意層疊了好多層,此刻完全顯出了它的效用。長發烏黑的糾纏飛天,天藍的顏色全部旋展開來,將眾人眼睛統統遮沒。

  我在層層疊疊的舞衣里,展現清淺的笑。

  突然,驟停,我就勢坐下,寬大的天藍舞衣在身周鋪開一圈。安弦再次環抱手中,十指連動。

  霧在水榭間吻你的臉,太多香甜,讓我隨風飄遠

  愛從未改變,仿佛昨天轉眼回到,離別那一年

  窗外月落寒山卻懸掛,彩雲間,等月老做媒,我和你一線牽樂音止歇,我抱安弦頷首。身後的琴音也徐徐停止。一理遮住眼睛的長髮,我淡淡開口道:“聖上大婚乃普天同慶之事,小人怎敢作詞詛咒。只是此詞較為曲折,要等到最後一句完時,方知其真意。”

  那太監總管一口氣堵在喉嚨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臉都要青了。

  “你就是藍思歸麼。”

  清秀的女子聲音,居然是剛戴冠的皇后陛下。

  我立起來,再次頷首,道:“回皇后娘娘話,在下藍思歸。”

  她一雙秀目瞟著我,又似哀怨又似痛恨,又似無奈,半晌開口道:“不錯,倒是才色雙絕的孩子。”

  我眉微挑,不語。

  她再次開口,話中突然冷靜起來,道:“作詞新巧,聰慧敏捷,本宮頗為欣賞你,可願進內院,單獨為本宮歌一曲?”

  第136章 舊事重提

  我微微一怔。

  身後安靜的很,無人出聲。

  輕默一聲,我淡淡的道:“只聽從皇后娘娘意願。”

  從頭到尾,鳳自若未發一聲。

  整個一天的表演全部結束,天色也臨近黃昏。

  回到屋子後,有人來領我,去皇后那。

  我站在門口,瞥了身後的溫文雅一眼,他的溫滑的長指輕抬起來,搭了下我的腕脈。我心裡一甜,抱著他就親了一口,道:“師父等我,放心吧。”

  跟著這人一路走去,過窄窄的宮道,進了偏院。這裡並不是皇后的寢宮,那我不可能進去,除非皇上親自宣召。這裡是皇后出行,臨時休息的地方。前庭空曠,兩邊放置著昂首的銅雕仙鶴,鋪著整齊上好的青磚地,多位宮女打扇捧香侍立,擺了張紅木雕花小几,几上有少少幾樣瓜果等,那安妃皇后一身華服,就端坐在後面。

  我環抱安弦上前,頷首行了禮。後面宮女紛紛呆住,吃驚不行。那為首的宮女一點我,抖道:“你忒大的膽子,面見皇后娘娘,居然不跪?”

  我眸子一瞥,和皇后對了一眼。她突然一皺眉,道:“大呼小叫,成什麼體統。”那些宮女紛紛下跪,尤其是那大宮女,跪下直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皇后冷冷掃了她們一眼,淡淡道:“藍公子才藝雙絕,身嬌體弱,本宮先有諭旨,免去一跪,你們不必再多嘴,退下罷。”那些宮女連連跪謝,便要退出,她突然又道:“等等,去看看本宮房裡香熏罷了未,今日煩雜良久,需龍涎靜養。”

  其中兩宮女雙雙道了聲是,退回了後面的屋裡,薰香去了。

  她倒聰明,請我進來想必不是聽歌那麼簡單。把宮女摒退吧,又怕別人說閒話,孤男寡女。於是命宮女去屋裡薰香,這麼一來,嫌也避了,話也可以說了。

  一轉眼,庭中只剩下我們兩個。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藍公子,不知你還有什麼拿手長才?”

  皇后先開口了。

  我微微一笑,道:“回皇后娘娘,在下別的的長才恐怕不便表現。”

  她秀眉微挑道:“可否說說?”

  我粲然笑起,道:“我不信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娘娘大可去叫蕭明兩國再打過來,思歸必定全力表現。”

  她的眼神急劇變幻。

  我淡淡的道:“我們說明白了吧,你到底叫我進來幹什麼?事先說明,區區一個皇后,還奈何不了我。”

  她緩緩的立起,目中似有千百種顏色,最後道:“公子好氣魄,不愧是藍思歸。”

  我看著她,並不打算接口。

  她步出幾後,向我踱過來,長長的金絲繡裙裾拖在青石上。眼睛一直盯著我,裡面複雜之極。然後,緩緩的開口,道:“你是不滅之魂。”

  我笑笑,道:“可以那麼說。”

  她邁了一步,道:“在最開始,你是叫林夏天吧。”

  我眼皮一跳。

  隨之道:“皇后真是消息靈通。”

  她淡淡的笑一笑,道:“何必消息靈通……”

  我心裡微動,她又道:“我朝皇上,可是心心念念都是你。”

  我臉色微微一變,道:“皇后說笑了,新婚伉儷,怎的如此喪氣。”

  她淡道:“你們都當我傻瓜麼。”

  我冷道:“不敢。”

  “我也覺得。”她輕笑一聲,轉了個身,“他並不刻意提起你的名字,也不會忌諱藍思歸或者林夏天這些字眼,生活行止,一如平常,至少別人看來,他對你並沒有什麼感覺,一直都是。甚至那天,你換了個身體,再次回到皇宮,不管是屋子還是擺設,他臨時布置,將我們全部驅開,就是為了騙得你的信任。”

  她輕輕搖頭,道:“但別人可能看不出來,我又怎麼看不出?”

  “宮裡有關林夏天的東西,林夏天死後被毀了一半…然後又恢復,第二次逃走後,都被他毀了個乾淨——在出征之前。甚至人,都找藉口殺光。”

  “他的手指,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

  我一震。

  那片右手中指,猙獰剝落的指甲麼。

  “你一定不知道那是如何而來的。”

  她微微冷笑,道:“那日你在朝堂上自殺,好大的氣魄,可謂震驚全場。他退朝回到寢宮後,一切如常。如常倒是真的,只是那片指甲,就是鮮血淋漓,都剝落到根了,他卻完全無所覺的樣子,直到宮女心驚膽戰的提醒他。”

  “如此,我還不懂麼?”她笑起來,笑的有些咬牙切齒,道:“真是諷刺,天大的諷刺,他要忘了你,毀了與你有關的一切東西和人物,可惜!那片指甲記錄了一切,可惜他永遠不可能毀去!而且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我只覺的什麼從心裡震出來,一直震到全身,震的我微微發抖。雖然眼睛一直盯在皇后臉上,神魂卻不知去了哪裡。

  她飛快的說完一句話,也驀的沉寂了下來。我們就這麼站在這裡,雙雙沉默。

  半晌,我先開的口。

  “別開玩笑…這種大事。皇后今天叫我來,就是說這個麼?”

  她立著,神色逐漸平靜下來,然後臉上輕漾了一點笑。

  “但是,他這次叫你來,知道為什麼嗎?”

  我恍然後再次恍然。

  “他是要和你了斷,所以才會選擇大婚的時候!”

  心裡不知是什麼感覺,真的不知道。

  百轉千回後,我黯然。

  這個女人的,目的,其實很簡單。

  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淡淡道:“皇后娘娘,你既然喜歡他,又這麼聰明,他的為人你一定知道,今天你把我請進來,算不算是擅自行事呢?”

  後面人一陣寂靜,然後緩緩道:“既然他肯讓我喚你進來,就是下決心不在乎了,只是……雖然他未必能預料到我幹的事,但一切卻總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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