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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來時王逸群正站那叉腰:“以後咱們這裡的人都是常青地產的元老人物了,到時候也讓那些未來的小輩們看看,當初他們的前輩們是怎麼一把辛酸淚地把公司拉扯大的!”

  “又不是你拉扯,”田姚失笑,“明明是人家吳原和徐總經理好嗎?”

  王逸群笑道:“我就這麼一說,就不能讓我體會把當前輩的感覺啊?”

  說著徐漾已經固定好了三腳架,調好計時模式。相機上的紅點開始閃,大家立刻像爭小米的公雞一樣撲動翅膀往中間湊,吳原和徐漾被擠在最前面,後頭一幫人齜著兩排牙,擠在房間裡笑得像是磕了興奮劑。

  “準備拍了啊!”

  “趙占飛,你別再擠啦!”

  “我哪兒擠了!”

  “你還擠,哎喲——”

  大家本來姿勢就千奇百怪,好幾個腳下沒站穩就開始笑,也不知道誰在後面推了一下,中間一排人多米諾骨牌似的歪倒了一片,好幾個直接撲到了徐漾和吳原的背上,正當此時,閃光燈“嘩”的一閃,咔嚓一聲落地,就這麼稀里糊塗地照完了。

  ……

  眾人擁上去看照片,爆發出一陣陣狂笑,從小到大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能擺出這麼猙獰的表情。但越猙獰越有紀念意義,後面大家又連著拍了幾張,不是笑得太僵就是太過,反倒不如第一張清新脫俗。

  三伏天,沒過多久房間裡就悶熱得不行,吳原過去把窗戶關上,準備開空調。

  公寓在五層,關好後,他自然而然地往樓下看了一眼——

  他愣住。

  徐漾見他背影不動,過去道,“小學弟,怎麼了?”

  然後兩人都是一怔。

  樓下,任重聞拿著一個黑色的行李袋,仰著頭。

  他眼睛眯著,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們這一層,站了不到一分鐘轉身離開。

  “任重聞!”

  吳原和徐漾下樓,徐漾沉著臉叫住他。

  任重聞腳步卡在那,兩人立刻走上去,明亮的陽光底下任重聞看過來的眼神有點躲閃,徐漾冷笑:“你什麼意思?”

  “什麼?”任重聞問。

  徐漾:“我說,你來了又走,是什麼意思?”

  任重聞:“……沒什麼,就來看看。”

  徐漾:“看得還滿意嗎?”

  “……”

  任重聞攥緊手裡的行李袋,這世上總有一些奇蹟般的現象,比如枯木逢春,比如柳暗花明,他不知道站在眼前的兩個人算不算奇蹟,但至少他們光明磊落,從沒有一刻背叛過良心。

  也許老天眷顧的就是這樣的人。

  過去這些日子他沒有一天睡踏實過。有些事他不說就沒人知道,但他怎麼也過不了自己那道坎,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壞事做盡,良心居然還在。

  “你應該打我一拳的。”

  他忽然對徐漾道。

  徐漾:“你站那麼遠我怎麼打?”

  任重聞笑了出來,搖頭:“算了,帶著一身傷過去,形象不太好。”

  過去?

  吳原一愣,這才發現他今天穿得和以前不一樣,不是西服革履,而是普通的休閒服,頭髮也沒有打理。他剛看過去,任重聞就感覺到了,對他笑了笑,笑得帶了點遺憾:“那我先走了。”

  吳原:“去哪裡?”

  任重聞沒答,遞給他一張名片。

  吳原接住,“這個……”

  “上面有環球雜誌社新主編的名字和電話,”任重聞道,“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們可以隨時約訪談,不過薛董那麼大的關係網,你們可能也不稀罕這些。”

  聽到“新主編”三個字時,吳原和徐漾明白了什麼。

  吳原:“……謝謝。”

  任重聞:“吳先生,你不用跟我這樣的人說謝。”

  吳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任重聞笑道:“我反倒要謝你,當初如果不是你一句話,我爸媽的感情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好。”

  吳原想起了那位不珍惜結髮妻的任老先生,感慨之間,任重聞的黑色行李袋沙沙響了下,他向兩人點了點頭,薄薄的單眼皮上淡青的血管隱約可見。

  這是吳原和他的最後一次對話。

  下次再聽到任重聞的消息,是三天之後。

  那個時候他已經向警察自首了過去所有非法行為,一樁樁一件件,證據就是他當時留下來的“錄音備份”和曾經偽造的文件記錄。

  和吳原徐漾告別的那一天,他到最後都沒有道歉,站在自己的立場,他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麼,他的所有行為都是為了雜誌社。但他認罪,說完了後渾身輕鬆,好像寫了篇酣暢淋漓的稿子。

  一篇他唯一沒有親自動筆的稿子。

  但卻最終履行了他作為“良心的筆桿”的責任。

  那幾天常青集團的新員工們每天扎堆湊在吳原的公寓裡,隔著門都能聽到裡面一片歡聲笑語,大家交換著新冒出來的想法,向彼此匯報合作的進度,二十幾個人的凝聚力攥成一股子麻繩,每天考慮的事只有一件:怎麼贏過綠海的“九號公館”。

  但從內心深處卻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明明幾個月前他們還在為了“九號公館”出謀劃策,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現在卻立場突變,想方設法和自己付出過心血的項目作對。

  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曾經自己親手種下的一顆樹苗,在這一刻被自己親手掐死一樣。

  但誰都沒說,大家敏感地察覺到,如果說了,像現在這樣歡樂熱鬧的氣氛定會一去不復返。

  吳原那幾天一直都感覺有鋼絲緊緊勒在心上。

  這種心情真正爆發出來,是在任重聞自首的消息曝光那天。

  企劃部的妹子興奮地拿著一沓文件飛奔進來——

  “答應了答應了!對方說先在萬柳區的購物廣場組個攤位,做一個月的試營業,如果生意好的話就和我們合作,還願意注入資金吶!”

  眾人一片歡呼,從冰箱裡拿出香檳準備開瓶慶祝,接連又有幾個人拍開門,帶來的無一不是好消息。吳原和徐漾也剛回來,在走廊里就聽到了公寓內的笑聲,兩人彎彎眼睛對視著,加快了腳步。

  可就在要旋開門把時,屋內的笑聲忽然停了。

  吳原也不知怎麼了,心裡咯噔了一下,推開門,就見上一秒還在屋內笑鬧著的眾人,此刻都呆呆地站在那看著電視。

  吳原走過去,一直勒在心上的鋼絲驟然收緊,他無法呼吸了。屏幕上,搖晃的鏡頭對準了綠海的大門,歷史重演般,一隊黑衣警察以商業詐騙罪將陸申秋押著趕下樓梯,刻不容緩地推進了警車。

  背後,那扇曾經容納了幾千號綠海員工進出的玻璃大門旋轉著,仿佛吐出了它的最後一絲氣數,此刻門可羅雀,無比蕭條。屏幕下“停業待查”,“即將被收購”,“銀監屬清算”幾行大字像沉甸甸的巨石壓在眾人心臟上,沉重地“咚”、“咚”響個不止。

  不知是誰先動起來的。

  門“嘭”的一下,像是一出無聲的啞劇,當初帶著夢想跑來這裡的年輕人們,這一刻都瘋了一樣衝下樓,往左拐,衝上坡,又一路猛跑瘋狂向前,中間有不少老人停下來,怔愣著看著這些跑得不要命般的孩子們,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也沒人敢問,孩子們跑得太快了,他們攔不下來。

  海華庭地處市中心,算算離綠海大樓,跑過去只有十分鐘的距離。

  吳原在大門前停下來的時候,腦袋還是眩暈的。

  新聞是早上現場的錄播新聞,他們看到的時候已是下午,面臨被清算和收購威脅的綠海,此刻已經中止了營業。吳原喘息著站在廣場上,看見旋轉門上貼著的暫時查封的貼條的剎那,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背後響起的嘩嘩的水聲。

  那是集體綠海員工最熟悉的噴泉池,他們每個早上,每個中午都會坐在那兒吃飯,天氣好的時候,他們還會把客人約在那裡,頂著明晃晃的大太陽,給他們介紹他們熱愛的綠海企業文化。

  仿佛誰留下的一個小小玩笑,下一秒,噴泉池的水聲忽然停了。

  水聲一停,抽噎的聲音就清晰了起來。

  企劃部的女孩子們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了地上;趙占飛抬手捂住了臉;梁心鑫背過身,低頭看著地面;田姚的目光惶然地穿過玻璃門,看著昏暗的大廳,裡面那個即便下班過後也一直亮著的綠色logo,此刻黯淡得如同一片死寂的綠色海洋。

  承受不住似的,她肩膀猛地抖動起來,坐在地上哭出了聲,墜落的眼淚滴在了即將乾涸的海床上。哪怕這片綠色海洋曾經讓他們小小的夢想世界決堤,哪怕他們曾險些在其中溺斃,但他們過去的那些美好的回憶都是真實的;在這個地方,曾經孕育了那麼多閃閃發光的夢想啊。

  第119章

  就在大多數人都哭得上不來氣兒的時候, 徐漾忽然走到最前,一拍手。

  眾人的注意力強行被這清脆的一聲從傷春悲秋中拉回來, 徐漾往下一掃, 捏捏眉心,無奈道:“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但咱們現在是為綠海擔心的時候嗎?”

  眾人掛著麵條淚呆呆地看著他:“?”

  徐漾失笑:“馬上就月底了,誰還記得我們幾號要把提案交給薛董來著?”

  眾人認認真真地掰著手指一算, 瞠目結舌。

  徐漾提醒:“就剩一個月了啊。”

  呃……

  大家抹抹眼淚爬起來,沒工夫哭了,時間已經緊張得容不下他們為其他考慮,再坐這裡哭他們估計集體要被薛董掃出常青了。

  正這麼想著, 徐漾卻忽然道:“不過,今天可以特別給你們放半天假。”

  話鋒轉太快眾人都有點猝不及防……

  徐漾笑著說:“聽說《xxxx》的合作談下來了?這麼好的事, 晚上我帶大家去吃烤肉慶祝一下。”

  理智上眾人想說沒食慾, 但實在按捺不住聽到烤肉倆字後咕咕叫的胃,他們這些天東跑西跑, 都年輕,給口飯就能燃起來,但剛才拼死拼活跑下來那一趟,現在真一點力氣都沒了。

  王逸群舉手道:“……徐總經理, 能點酒嗎?”

  “你說呢?”徐漾笑道。

  眾人心裡憋著的一口氣扎皮球似的鬆了開來,何以解憂,唯有喝酒,發生這麼大事回家也是憋著難受, 倒不如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地去喝一杯,第二天醒來繼續準備他們的大三角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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