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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攜手在附近的長凳上坐了。幾條早發的枝葉已冒出新芽,遠處雜役正將大道灑掃。姐妹倆聊些瑣碎之事,沈雲梳跟阿姐講了淨塵山莊的現狀,說了李淳兒堅毅好學的性情,又將自己腦海中那個模糊的想法娓娓道來。

  沈雲華安靜地聆聽著,不時點點頭。“梳兒,這麼說,你可以先和郡主在山莊內建一個小學堂。那些姑娘會寫自己的名字已然不易,進度和李姐姐不同。”

  “我也正有此意。像李姐姐這般,繼續鑽研便有些不易了。”

  她想開一個比東陵占地更廣的書院,讓所有姑娘,只要有一顆上進之心就能進學。銀錢可以借,光陰不可廢。

  天色逐漸大亮,兩人分食些了花糕,抬眼看日出。萬丈光芒籠罩著碩大的金烏,將雲彩都染成了洋紅。

  一輛以粉黃花朵妝點的馬車緩緩行來。到府門前時,轎簾被微微撩起,露出一張清麗動人的容顏。

  “雲華,上車吧。”

  汪玲瑤一身蔥青裙衫,白玉佩環,仿佛溪邊伸展枝條的初柳。見沈雲華猶豫地看了一眼小妹,又道:“雲梳妹妹可是與郡主約好了?我來時聽到後面有車馬之聲,想來……”

  她正說著,就見薄霧中隱隱約約露出一輛華美莊重的車架。車前插了一顆盛開的牡丹,駕車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一身藏藍色繡百草暗紋的勁裝,英氣瀟灑。

  沈雲華一回頭,只見妹妹眼角眉梢都帶了按耐不住的喜色。好笑地嘆氣,打了聲招呼後就由月音攙著上了車。

  “雲梳。”珠簾微微挑起一角,看不清車中人的傾城絕色。沈雲梳情不自禁小跑幾步,沒等清蓮伸出手就跳上了馬車。“阿羅。”

  顧玉琦身穿海棠色曳地裙,上繡精巧繁複的百花暗紋,外罩櫻草色貢領半臂。烏髮梳成高高的飛仙髻,斜插海棠珠花步搖,脖間卻仍然掛著那塊溫潤至極的羊脂玉佩。

  小心翼翼地將那束梔子遞給她。

  梔子花開於夏季,這束是她磨了府中那位老花匠許久才得來的。

  老花匠姓鄭,是沈明義父親的故友,雖名義上是下人卻在府中德高望重,連程氏也要禮讓三分。據說他能讓百花逆時令而開,又有移花接木之能。沈雲梳買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美酒去與他談天數次,請教農作之事,才換來這麼一小捧梔子。

  顧玉琦欣然接過插在胸前,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又見沈雲梳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的模樣,啞然失笑。“這麼激動嗎?”

  沈雲梳卻又答非所問:“來年花朝,阿羅可還願與我同游?”

  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似乎有一股衝動,將什麼脫口而出。

  “自然。”

  還有正月十五的元宵,八月十五的中秋,我都想,與你相伴。

  車中突然寂靜了下來。清紗懵懵懂懂聽不太明白,小心地端來兩盞清茶。

  往日都是清荷和清浣跟著出門,這回沈雲梳帶清蓮和清紗也許不光因為公平。

  第44章

  “雲梳,你知道嗎?”  “嗯?”

  “施先生的生辰, 正巧在花朝呢。”顧玉琦微笑著, 輕巧地轉開了話題。沈雲梳心中微微失落, 似乎錯過了一個將窗戶紙捅破的機會。

  即使, 她也不知道窗外究竟有什麼。

  “是嗎?”然而聽了這話,確是既驚訝又羞慚的。愧疚於自己常去先生處請教, 怎就沒想著問一句她的生辰呢?又疑惑,阿羅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夫子生在花神節, 許是百花仙子轉世。”

  玩笑了一句, 又道:“只是現在準備禮物,怕是來不及了。”

  “心意重要, 先生不拘俗禮, 一句祝福便已足夠。”顧玉琦心中暗自思量。意識到自己對雲梳的心思後,再看堂姐與施先生, 似乎也多了些別的味道。開始疑心怕是自己少見多怪,可後來看她們之間的氣氛的確曖昧不假。

  “阿羅這些時日可見著過先生?”

  “在鳳陽閣見過一面罷了。”顧玉琦知道她們素日關係好, 聽了這話,仍有些不舒服。心中苦笑, 這樣就受不住了的話,將來醋何時能吃的完?待到雲梳十里紅妝嫁入他府時, 又如何是好?

  既盼著她早日明了自己的情意, 又盼著她永遠不會懂。

  畢竟連自己, 都無法保證能堅持下去。

  “先生可 說過,過幾日可會回書院?”

  顧玉琦輕輕搖了搖頭。“大概不會。”

  郊外桃紅柳綠, 一派春日景象。閨秀們結伴雅宴,隔上幾十步就能看見幾位姑娘席地而坐,烹茶吟歌。沈雲梳看著阿羅將漂亮的剪紙彩帛掛在花枝上,其中最搶眼的要數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娃娃,不禁問道:“莫非阿羅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顧玉琦嗔她一眼。“呆子,這都看不出?分明是你垂髫之年的樣子。”

  濃密的烏髮,明澈的雙眼;安靜乖巧,一副小大人模樣。

  “是我眼拙。”沈雲梳心中欣喜又甜蜜。

  賞紅的風俗從幾百年前傳承下來,如今已成了姑娘們攀比手藝結識友人的又一個良機。沈雲梳自認手不算巧,本想隨意弄個貓兒的圖案,卻剪成了個四不像。顧玉琦啞然失笑,輕輕取了過來,幾刀下去便全然變了一個模樣。

  沈雲梳看了看,見那貓體量有些豐腴,卻十分惹人喜愛。神情中帶了七分慵懶,竟與眼前人有些相像。不由問道:“阿羅曾養過貓嗎?”

  顧玉琦略微訝異地點了點頭。

  沈雲梳心中一動,隨後竟有些隱痛。

  她仿佛看見一座小小的庭院,無需奢華,自有股清雅之氣。庭中種了木樨、梔子,屋後一片小小竹林。屋中擺設別致,書法丹青、詩詞話本等一應俱全。

  那時應是盛夏,踏上鋪著涼蓆。兩人對坐於羅漢床上,持黑白棋子對弈。不知為何,明明只是眉眼有三分相似,有一人還作書生打扮,沈雲梳卻自然地認為這是她與阿羅。

  “喵~”窗外傳來利爪撓在木頭上的聲音。

  “你是不是又忘了餵仙兒了?”  “什麼啊,今天明明該你餵她。”

  一時心頭大震,身子晃了晃,雙手扶住額頭。顧玉琦見她久久未語,忽然顯出幾分痛苦,慌忙喊道:“梳兒?!你怎麼了?”

  “……無礙。”沈雲梳強扯著笑了一下,卻不知比哭還難看。

  “要不同我回府躺著歇息一下吧,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

  “沒事的。”心中涌過暖流,血色也終於回到沈雲梳臉上。她主動挽住顧玉琦的手臂,安撫地說道:“一年一度的花朝,怎能浪費呢。我不過是晃了一下神。”

  心中卻倉皇。她本不信神佛,然而接連的夢境和方才看到的那些,無一不證明了什麼。難道自己與阿羅真是前世的戀人,來續今生緣?若非如此,她怎會一見面就起了那般痴狂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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